白朗終於想起來問祁斯年他和林出的關系,結果祁斯年說,林出的母親與他的母親是姐妹。林出在國內長到八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之後他媽媽才改嫁到了英國,也把他帶來歐洲繼續深造鋼琴演奏。
“所以,這麽說的話,林老師是你的表弟?”白朗是真的驚了,“怎麽從來沒聽別人說過?”
祁斯年想了想,說:“覺得沒有必要,所以沒有提過。林出那邊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白朗點了點頭,又在心裡暗自對比了一下,發現兩人的容貌雖然是不同的風格,但還真是有點像的。尤其是眼睛和睫毛,都深邃而好看,即便在白種人裡也絕不落下風。
後來在某個下午,白朗放下手裡的琴弓,問坐在沙發上的林出:“林老師,您和首席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林出把手臂枕在腦後,想了一下說:“算是吧。只是我小時候與他見面不多,反倒是都學了音樂之後才逐漸熟了。小時候我可討厭他了。”
白朗詫異地看他:“討厭?為什麽?”
林出笑著說:“你家首席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人在國外,名字倒是在我耳朵裡盤到長繭子。你也是中國人,你應該懂的。”
白朗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一聲,點點頭。
林出撇了撇嘴,感慨道:“不過他倒真的是好運氣,從小到大運氣都好,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德。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靈魂伴侶,成為靈感枯竭時的繆斯。”
白朗愣了愣,心裡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可思維卻亂糟糟的,於是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你說誰?”
林出放下了手臂,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突然笑出了聲:“當然是你啊。”
白朗有點分不清他是在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他從琴凳上站起來,把琴譜放回原來的地方,一直看著林出,沒有說話。
林出也坐了起來,看著白朗臉上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原來你不知道?”
白朗問:“我應該知道什麽?”
“小白,我中文不比你差,你套不到我的話。”林出淡定地給倒了兩杯水,說,“你自己去問祁斯年,我可不敢惹他。”
白朗低頭髮了好一會兒愣,才起身走到樓梯上向下看去。祁斯年正在樓下與運營Herbert商量演出細節,注意力並不在這邊。
很快,Herbert走了出去,祁斯年依然坐著。他注意到白朗的目光,抬起視線看向白朗的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白朗呆呆地看著他,腦子裡的思緒幾乎完全停滯了。心跳一點一點加快,他有些受不了祁斯年這樣的視線,時間長了,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祁斯年眼中溫柔的笑意更盛,他伸出手從桌上的花瓶裡抽出一支怒放的玫瑰花,用指腹在嬌嫩的花瓣上輕輕蹭了一下。最後,他把手收了回來,手指抵在嘴唇上,輕輕留下了一個吻。
白朗又愣了一會兒,直到Herbert推開門回來,祁斯年回過頭繼續與他交談,才緩緩抬手捂住了臉。
*
白朗和祁斯年二重奏首秀的那天,威尼斯大名鼎鼎的鳳凰歌劇院座無虛席。
整個音樂廳燈火通明,果真如同一只在夜空中綻放光輝的鳳凰。盤旋上升的天花板上懸掛無數巨大意大利吊燈,輝煌的光線灑向音樂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祁斯年與白朗穿著同樣的黑色燕尾服,站在舞台下方的候場出場。
白朗的心裡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興奮。這是他作為演奏家第一次登上這樣大的國際性舞台。等待區域眾星雲集,都是從前在雜志和熒幕上才能見到的面孔。許多人並不認識他,卻因為“Sean Chyi的搭檔”這個身份而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白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音樂之上,沒有與任何人交談。
很快,觀眾席燈光漸暗,全場保持著鴉雀無聲的禮儀,只剩下一種熱烈激動的情緒在無聲蔓延。
《花之歌》的旋律響起,屬於意大利聖切契利亞管弦樂團的音樂流淌開來。弦樂聲部以悠揚柔緩的音色緩緩吟唱,沿著降D大調釋放出一個神聖唯美的夢境。三個主題後,銅管聲部接連而上,激昂的重音漸次交疊,代表夾雜在虛幻愛情中澎湃的欲望。兩個聲部攜手交織,種種心緒被傾訴得淋漓盡致,仿佛百年前的紀伯倫在發出高唱:
“愛情是虛妄,是牢籠,是身不由己!愛情是獻祭,是靈魂,是抵死纏綿!”
與德奧的古典音樂相比,意大利的音樂擁有更為戲劇性的表達。意大利人與生俱來的烏托邦式理想深深根植在他們的音樂形式中,被古老的聖切契利亞管弦樂團完整傳承下來。
如同《Gramophone》雜志曾對這支樂隊的評價——“它的音色生動熱情,就像威尼托的葡萄製成的阿瑪朗尼葡萄酒,很甜,但很容易醉。”
如今,這甜蜜醉人的音符經由演奏家的指尖化為沁人心脾的芬芳,每一次呼吸都在傾訴今天的主題——“L’amore intrappolato nell’anima”(深陷靈魂之愛)。
白朗靜靜聽著,心情隨著羽管鍵琴與圓號的優美和聲起伏。偶然間他轉過視線,發現祁斯年正回頭溫柔地看著他。優雅的演奏家眉眼深邃,被鎂光燈一掃,仿佛染了一層金粉,是一種天然能吸引所有人視線的英俊。
白朗的眼眶開始發熱,他覺得這產自地中海的葡萄酒的酒精度數未免太高,刺激多巴胺分泌活躍,大腦產生了一種沉醉在愛情中的錯覺。他下意識地站直身體,跟祁斯年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