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不知道這句“難怪”是不是誇獎,他有一種考完試等著出成績的頭皮發麻的緊張感,隻好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
埃爾德·阿莫又接著說:“我從你的音樂裡,聽到了Sean的恰空。”
聽到他這麽說,白朗心理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祁斯年的臉。
祁斯年臉上依然帶著笑,卻立刻不讚同地說:“我不認為他在模仿我,埃爾德。”
埃爾德·阿莫並沒有生氣,而是平和地回答道:“我沒有說白在模仿你,Sean。我也不認為有人能跨越cello和violin的音差完成這一點。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這麽沉不住氣。”
祁斯年聳了聳肩膀:“我很抱歉。”
埃爾德·阿莫眼神冷漠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堪稱溫情的笑意,說:“我只是忽然很期待你們二位的二重奏。我想,那一定會是一首很棒的曲子。”
作者有話說:
注:
[1]basso continuo:通奏低音。巴洛克時期的主要音樂形式之一,即作曲家寫出一高一低兩條主旋律。
(因為寫中文會顯得很奇怪,所以用了英文)
*
莫扎特沒有寫過大提琴協奏曲,所以埃爾德·阿莫說“不要莫扎特”。
第16章 【16】情歌
祁斯年似乎在考慮著什麽,睫毛低垂,笑了:“當然。”
埃爾德·阿莫又閉上眼睛品味了一會兒,對白朗說:“你很聰明,年輕人。我打賭你一定愛慘了Sean,才能用大提琴的聲音走進屬於Sean的畫面裡。”
白朗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知道埃爾德·阿莫是在開玩笑,還是忍不住一直盯著祁斯年的表情,正好祁斯年也轉過視線來看他,眼角彎了彎,深邃的眼睛裡有溫柔的微光。
白朗有點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強迫自己低下頭,看向面前的“Montagnana”,想道,這樣的名貴的琴,大概一輩子也沒有機會碰幾次。
他聽見祁斯年回答埃爾德·阿莫:“白有些放不開,否則情緒還能更到位一些。他在音樂中傾注的感情色彩向來十分漂亮。”
埃爾德·阿莫點頭說:“偏向茱莉亞的處理方式。”
祁斯年的身體向後靠,手臂搭在椅背上,說:“我認為他是你需要的音色,你覺得呢?”
白朗的表情愣愣的。即便再遲鈍,他也開始意識到,祁斯年把他帶來這裡並不僅僅只是順道散心,更有可能的是想要幫他爭取一個機會。
埃爾德·阿莫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白朗覺得他應該不是特別滿意。也許他的演奏並沒能打動嚴格的音樂大師,就像祁斯年說的,他今天有些拘束。
埃爾德·阿莫拿起碟子裡的甜點吃了一口,問道:“白,我還從你動人的音樂中聽出了一點點猶豫和躊躇,這又是為什麽?”
白朗露出了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對不起,阿莫先生。但是您的這把大提琴……實在太貴了。”
“……”
祁斯年正在翻著樂譜,聽他這麽說頓時笑出聲來。
白朗用肩膀支撐著這把仿佛重於千鈞的古董,一動不敢動,情緒複雜地看向祁斯年。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可以理解。”祁斯年笑著點了點頭,語氣輕松,“埃爾德,我就說了,別把你這些古董隨便擺出來,會嚇壞小朋友的。”
埃爾德·阿莫也不生氣,反而用和藹的眼神拂過屋子裡每一把樂器,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堪稱愉快的笑容:“它們不應該被當做陳列的古董,雖然它們十分珍貴。每一把琴都寄宿著靈魂,會在不同的音樂家手裡發出完全不同的音色,這才是它們存在的意義。白,聽到你這麽說,你手中的大提琴會傷心的。”
白朗剛才還有些緊張,現在也完全放松了下來。他能感覺到,埃爾德·阿莫真心熱愛音樂,也很享受這樣的表達和交流。
白朗擺正姿勢,拉出了幾個歡快的跳音,低頭一本正經地對手裡的大提琴說:“對不起了,Montagnana先生。”
埃爾德·阿莫看著也笑了一聲,對祁斯年說:“還是再來一首,我聽聽。白,你可以嗎?”
白朗擰著弓子,說:“沒問題。”
他沉浸在一種“祁斯年正在向別人推薦他”的喜悅之中,他絕對不能讓祁斯年失望。
在祁斯年開口之前,埃爾德·阿莫又說了一句:“要協奏曲。”
祁斯年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想了想,說:“不如……勃拉姆斯吧?白朗練過勃拉姆斯。”
埃爾德·阿莫看了祁斯年一眼,像是有些意外,說:“勃拉姆斯很好。就要第一第二樂章,最後一個樂章不用。”
白朗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已經大致猜測出埃爾德·阿莫想要尋找什麽樣的大提琴音色。
勃拉姆斯的第一大提琴奏鳴曲,第一樂章哀而不傷,大面積使用大提琴特有的低音和弦,第二樂章歡快甜蜜,大量賦格段落穿插,致敬巴赫。而終章是全曲的壓軸段落,使用了相當陰沉的音律,是哀傷而痛苦的嘶吼。
從選曲看來,埃爾德·阿莫大概需要一把感情充沛直白,充滿了浪漫調性的大提琴,為此甚至可以犧牲一些樂曲的規整性。簡而言之,他並不想要傳統巴洛克式的古典樂,他要抒情,有血有肉的,毫無保留的音色。
白朗心裡有了數,目光又再次看向祁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