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陸戰生愣了愣。
宋見看他那樣,立刻又把信紙豎著擺在他眼前,他這才繼續往下看:
“ 不過你不必擔心,你哥說只是風寒感冒而已,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陸戰生揪著的心這才猛地松了松。
“陸戰生,很抱歉,聽聞你兄弟倆個因為那天廣場的事鬧的很不愉快,我也很遺憾,我與他解釋了很多。
他得知你是因為救我才出去打架的之後沉默了很久,模樣看上去很是傷神,我猜想,應當是覺得自己錯怪了你,所以有些難過。
給你寫這封信的意圖,也是希望你能寬心,不要再與你哥較勁鬧矛盾,看得出來,你哥是一個沉默內斂的人,不太習慣直白的表達情感,但他應當很思念你。
我同他說話時,他一直低著眼眸,目光落在你家茶幾下擺著的相框上,那裡面最明顯一張,便是你的照片。”
這封信讀到這裡,陸戰生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雖然這可能只是周明亮的主觀臆斷,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陸戰生此刻就是相信這是真的,而且順著這幾句描述,他甚至能想象出賀知當時的樣子。
原來賀知也是想念他的啊。
目光在那幾行字上流連片刻後,陸戰生的鼻子突然猛的一酸,緊跟著眼前幾乎瞬間就變得模糊了。
而眼睜睜看著陸戰生突然紅了眼眶,淚珠子還開始在眼睛裡打起了轉,鄭延當時就驚了,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見陸戰生哭時候的樣子。
鄭延依稀記得,那時他們都還不是很記事,有一天午後,他正跟大院兒一幫小孩兒在中央大道上追著玩,經過陸戰生家門口時候,陸戰生突然從家裡跑了出來。
像是剛睡醒,帶著一臉的惺忪,跑到中央大道上之後,停下來急切的四處張望。
鄭延當時很疑惑,跑到他跟前問他怎麽了,他說自己剛剛做了個夢,夢到媽媽說想他了,他醒來之後就特別想去找媽媽,可是,他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鄭延那會兒也懵裡懵懂的,只是此前聽大人們說,陸戰生的媽媽去世了,去世了就是沒有了,他就対陸戰生說,別找了,找不到的,你的媽媽已經沒有了,再也找不到了。
當時,陸戰生聽了那話之後立刻就愣住了,愣了很久,鄭延再叫他的時候,他突然眼睛眨巴了兩下,緊跟著,眼淚嘩啦一下就落了下來。
那件事給鄭延童年留下過很深的印象,後來漸漸長大些,他明白了“去世”這兩個字的概念,才知道那対陸戰生來說意味著什麽。
後來的這些年,陸戰生性格長的很好,心大量寬的,雖然也經常生氣,惱怒,鬱悶,但也從來不至於再有哭的時候了。
當然,現在也沒真的哭淚珠子打轉歸打轉,但陸戰生沒有允許它們掉下來,幾秒鍾之後,他就給憋回去了。
而即便如此,這也算後來的這些年裡,鄭延第一次見陸戰生這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賀知在陸戰生的心裡那麽重要。
晚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鄭延瞞著陸戰生給賀知寫了一封信,他把陸戰生是因為受了傷才不能去當兵的事,是因為不知如何面対他才跑出來插隊的事,以及陸戰生這些天是如何失魂落魄,如何難過傷神,如何特別的在意他,樁樁件件,事無巨細的全部如實寫了進去。
鄭延寫這些也不是別的意思,他知道賀知是因為把陸戰生當親弟弟才會那麽生氣,他只是不想讓兩人之間這麽誤會著,他希望賀知至少能給陸戰生寫一封信,那樣陸戰生的情緒大概就不會一直這麽低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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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白天村裡召開社員大會,全村老老少少聚一起,放鞭炮,致賀詞,過的熱熱鬧鬧,吳常德代表村裡的領導班子向知青們慰問,給大家送了村裡自釀的糧食酒。
晚上,知青們都把家裡給寄的年貨貢獻了出來,幾個女生心靈手巧,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飯。
這是大家在外面過的第一個新年,所有人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也還算熱鬧,大家想家的情緒也減弱了不少。
陸戰生很難得的沒有掃大家的興,雖然興致不高,但也還是陪著吃了整場的年夜飯,還熬夜守了個歲。
其實往常每年除夕,陸戰生也都是不睡的。
前半夜,他會跟鄭延等人提著一掛鞭炮挨家挨戶的“送禮”,每到一家門口就點燃一顆扔進去,領一波罵,然後笑哈哈的再去下一家。
後半夜,他就去賀知房間裡坐著,倆人先相互瞪眼瞪一會兒,瞪累了,賀知就會去弄點零食來,倆人邊吃邊一起守歲,最後在賀知房間裡睡著,早上被羅姨發現後再領一頓打。
每年都過的驚心動魄,但無比充實和快樂。
今年就不一樣了。
身在他鄉,一起守歲的人沒有誰會跟他瞪眼,早上也沒有誰會令著棍子追著他滿院子跑,很無趣。
而且,這是他成年以前,最後一個除夕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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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當地人的習俗,大年初一所有人都要早起到各家各戶相互拜年的,知青們都去了,陸戰生沒去,睡了一天。
大年初二至初五,是約定俗成的串親戚的日子,知青們在這裡沒什麽親戚,這幾天就相互結伴去各個山坡上轉悠,欣賞當地自然景觀,陸戰生沒去,睡了三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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