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為什麽,吳常德聽完眯眼看了他那麽片刻之後似乎還是意識到了不對勁,突然拿煙袋鍋子敲了下他的腦袋不說,還一臉“跟老子撒謊你還嫩點”的表情。
說起來,吳常德在石門村做了幾十年支書,跟縣裡的人打交道打的很多,縣裡那些領導都是什麽脾性他最清楚不過了,他清楚的知道,想要從那幫人手底下摳出來一粒糧食簡直是比上天還難。
這多少年來風裡雨裡的,就算是好年天收的時節,吳常德作為村支書都從來沒在縣委大院兒混上過一頓飯,更別說糧荒鬧的這麽嚴重的現在。
“ 小鄭啊。”
吳常德收起煙袋鍋子,語重心長了起來。“ 咱們莊稼人雖然窮,但窮也要窮的有骨氣哩,得知道怎麽事可以做,什麽事做不得。”
“…”
聽這話,鄭延幾乎立刻就懂了,他明顯感覺這老家夥估是開始往“窩頭是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這個方向上偏了。
作為還在考察期的待定女婿,鄭延不能允許未來老丈人這麽誤會他,立刻解釋。
結果這一開始解釋,就在吳常德拐彎抹角的追問下,把實話都給說出來了。
彼時吳青青也從屋裡出來了,一聽說鄭延是去了采石場乾活,她當時就差點兒氣哭了。
那個采石場石門村的人幾乎都知道,那是前年開始才有的,年限較短,而且無論從技術設備,還是方式方法上都很落後,所以經常發生礦井塌方事故,開業一共才兩三年不到的時間,事故頻發,已經死傷無數。
光是石門村這兩年,包括李月茹的丈夫在內,就有過三人遇難,五人重傷致殘,那裡幾乎已經成為了石門村人的噩夢。
吳常德也已經明令禁止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允許村裡的人再去那裡乾活兒,所以聽鄭延說了這事兒之後,吳常德也很生氣,差點兒又要扒鞋底揍人。
“ 瓜娃子,你知道那是啥地方!你怎啥都敢乾哩!”
鄭延很沮喪。
他當然也知道在采石場有一定危險性,可他們眼下也是真的缺錢缺糧食,最近斷糧開始隻吃野菜乾之後,吳青青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原本肉嘟嘟小臉蛋兒變得消瘦之後,都不水靈了。
“ 我就是想掙點錢。”
鄭延看看吳青青,對吳常德說:“ 不然大家都這樣乾等著什麽都不做的話,得挨餓到什麽時候去啊。”
“挨餓也比沒了命強!”
吳常德簡直是又生氣又後怕,指著鄭延斥道:“ 不許再去了!”
鄭延沒支聲。
吳常德又斥了句:“ 怎個!聽不見說話啊!”
鄭延還是沒支聲。
吳常德眼看著的這又要怒。
“ 爹。”
吳青青攔住吳常德:“我跟他說。”
“…”
吳常德不想讓閨女大晚上的跟這小子單獨在一起說話,但考慮到這事兒比較嚴重,而且覺得這小子可能也是因為一直通不考察期著急,想好好表現,所以,也就松了這麽一回。
吳常德氣衝衝的回屋之後,吳青青拉著鄭延去院子外。
小姑娘紅著眼睛,努著嘴巴,看起來馬上就要哭了,張口就說:“我不要跟你好了。”
鄭延:…
即便知道吳青青是在賭氣,但她說的這話太嚇人了,鄭延還是挺慌的,他下意識的抓著吳青青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立刻道歉:“ 別啊,我錯了,你別故意說這種話來嚇唬我啊。”
“ 沒有嚇唬你。”
吳青青看看他,努力忍著不哭,好讓自己看起來是嚴肅認真的。“誰讓你說話不算話,你要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明明說過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是要跟我商量的,你騙人。”
“ 沒有,那不是因為突然遇上了來不及回來跟你說嗎。”
鄭延趕緊說:“ 而且我這不是現在來說了?”
“你又騙人!你剛剛明明不是這樣打算的!”
吳青青一生氣,就忍不住了,眼淚還是吧嗒吧嗒的掉了出來。
哎。
鄭延對小姑娘的哭唧完全抵抗不了,狡辯失敗後,他躊躇了下,就放棄了明天繼續的打算,近身把人拉過來,抱了抱。“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明天不去了還不行嗎。”
吳青青不相信,推了推他:“你說話都不算數。”
“算的算的,我說了就一定算的。”
鄭延想了想,承諾道:“ 不然你可以監督我,明天早中晚三次到你這裡來報道,怎麽樣?”
聽了這話,吳青青的啜泣稍稍停了停,抬頭看他:“真的?”
“ 真的。”
鄭延見有效果,立刻拍拍胸脯保證:“ 不止明天,從明天開始,以後每天我都來,風雨無阻!”
“…”
聽了這話,吳青青才算是徹底放心,抹了抹眼淚,又重複一遍:“ 你要是再說話不算數,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哎呦,那我可肯定不敢了啊。”
鄭延捏了捏的小丫頭的臉,笑著說:“ 你要是不跟我好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啊。”
“ 你,淨胡說。”
吳青青被他弄的破涕為笑,又推了推他。
鄭延見哄好了,默默松了口氣,他拉著吳青青去門外的石頭墩子上坐下,等吳青青徹底平度下來,才又拿出帶來的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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