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無奈,隻得作罷,“那褚欽江同學,你在老師辦公室休息吧,等下不去上課了好不好?”
不知道褚欽江有沒有聽明白,總之他就看著路倏,等路倏給他擦完眼淚,才點了點頭。
這頭是對路倏點的。
路倏剛才說——回家,一起。
他聽明白了。
最後一節課,褚欽江回到教室,抱著自己書包,聽路倏再三保證和他一起回去,才終於安心坐下。
路倏這節課是音樂課,同學們上得很歡快,老師還提前下了課。
可當他興衝衝往別的班級跑時,那些小弟們坐不住了,一下子全圍上來,嘰嘰喳喳七嘴八舌。
“老大!你還是不是我們老大了?前面幾節課下你去哪了啊?”一個小弟說。
“我們想玩遊戲你都不見了,你上次還答應跟我一起玩抓人遊戲,你是不是忘記了?”另一個聲音說。
路倏有點虛榮的高興,他的小弟們果然都很佩服他,就喜歡和他一起玩。
他一揮手,故作嚴肅說:“我現在有事,你們自己玩吧。”
“什麽事啊?都中午啦,你平時不都在食堂吃飯嗎,我們去吃飯啊。”
“不吃不吃。”路倏說著往外走,後邊風風火火跟著三四個人。
小弟甲說:“你要去哪我們陪你去,大家是兄弟!”
小弟乙附和的猛點頭。
路倏正有些顧忌這麽多人會不會嚇到褚欽江,還在想他們看見褚欽江又會怎麽想時,卻發現對方班上一個人都沒有。
“五(六)班?老大你來這裡找誰啊?”小弟乙說。
小弟丙:“他們上體育課去啦,在操場上。”
路倏轉頭就跑。
他突然有些慌。
哪怕是上體育課,褚欽江也不會跑出去,他不會和別人走。
路倏趕到操場上,看見女生們在踢毽子跳繩,男生在踢足球和追打嬉鬧。
這些人裡,沒有褚欽江的身影。
他瞬間更慌了。
小弟們不明所以跟過來,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路倏又往其他方向走了。
“老大等等我們啊……”
路倏幾乎跑遍了學校每一片區域。
教學樓,沒找到。
小賣部,沒找到。
就連食堂也沒找到。
他撐著膝蓋,汗留下來,眼睛都紅了。
目光無意識落在前方某顆樹上,路倏腦子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還有一個地方沒找。
他火急火燎飛奔過去,不出所料,褚欽江果然在廁所。
他面前站了好些人,看上去都是同班的。
幾人圍在褚欽江身邊,時不時上手推一把,嘻嘻哈哈的奚落:“褚欽江,你真的傻了啊?”
“怎麽不說話,啞巴啦?”
“以前就奇奇怪怪的,現在變成傻子了還這樣,出去別說我們在一個班,好丟人啊傻子。”
有一個突然驚呼:“他尿褲子了!快看!”
大家馬上捏住鼻子,邊嫌棄邊把他往蹲坑方向推:“咦,你好惡心,又臭又惡心,和廁所一樣。”
自始至終,褚欽江都沒發出過半點聲音,只是死死拽住蹲坑旁的瓷磚,不讓自己掉下去。
他垂著腦袋,周圍光線冷而暗,看不清表情。
路倏愣了好一會兒。
在看見褚欽江險些被推得摔進坑裡時,剛才那股找不見人的焦躁,霎時化作灰堆裡的火星子,劈裡啪啦滋滋作響,瀕臨爆發邊緣。
“住手!”他死死瞪著那些人,怒道,“你們在幹什麽!”
出聲那一刻,不光是欺負人的,連褚欽江也猛地抬頭看來。
他和路倏對上了眼神。
路倏額頭鼻尖滿是跑出來的汗,眼尾和臉頰都是紅的,眼神透著驚訝憤怒。
“路倏?”領頭的高個略微驚訝,“你在喊我們嗎?”
說完他又看了眼褚欽江:“你認識這個傻子?你和他一起玩嗎?傻子會傳染的,小心你自己也變成傻子!”
小高個叫鄧遠,六班公認的老大,“地位”不比路倏低。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倆沒起過衝突,比不出高下,有點互相不干涉各當各的老大的意思。
“老大,他是誰啊?”小弟甲氣喘籲籲跟上來問。
路倏本想說是我哥哥,可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就停住了。
被圍著的褚欽江在看他。
臉上沒有露出欣喜、求助或是害怕的神色,就那麽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眼淚與鼻涕齊流。
他雙手緊緊攀住半人高的瓷磚,衣褲和鞋面上沾了尿液與髒汙。
整個人看上去又髒又可憐,帶著明顯的傻氣。
是那種熊孩子一看就會想往死裡欺負的傻氣。
這就是他哥哥。
路倏意識到自己答不出口,劈裡啪啦的火星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碗冰涼的水,變得沒了底氣。
“你、你們別管我認不認識他,反正住手!不然我揍你們!”
“不認識你管什麽?揍我,我怕你啊?”鄧遠不屑,轉身提著褚欽江衣領,使勁把他往坑裡懟,“別看了,誰會理你這個白癡啊,給我下去!現在還尿褲子,活該丟在廁所裡。”
被扯動的過程中,褚欽江嘴唇一張一翕,做了個口型。
腳下沒站穩,小腿狠狠磕在了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