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傭人過來送飯,保鏢將繩子換成了鐵鏈,環箍套在禇欽江脖子上,鐵鏈另一頭鎖在床前,讓他有一定的活動空間。
就像條看門狗那樣。
待人一走,禇欽江立馬下床吃飯。
他沒有時間和情緒對抗,必須盡快恢復體力想辦法逃出去,絕不能就這麽被關在這裡。
鍾晚媗放學回家,聽說哥哥回來了,她興奮的跑去房間找,卻撲了個空。
杜薇說:“哥哥生病了,在治病,要過一段時間才能見到。”
鍾晚媗嘴上應好,可她並不傻,她看見了傭人每天都會去地下室送飯。
自己曾偷偷跟著去過一次,沒有靠近,但聽到了裡面隱約傳來的鐵鏈聲。
直到那天瓊斯太太去送飯,鍾晚媗說了很多好話,才得以悄悄站在遠處看過一眼。
禇欽江不聲不響坐在黑暗裡,端著飯在吃。
太黑了,看不見模樣與神情。
某天夜裡,趁大家都睡下,鍾晚媗再次跑到地下室外,衝門縫裡小聲的喊:“哥哥、哥哥,我是晚媗——”
鐵鏈動了動,禇欽江想離開床邊,可只能移動小半米。
他不敢太大聲,又怕她聽不見:“晚媗?你一個人來的?”
“我偷偷跑來的,”鍾晚媗說,“哥哥,我救你出去。”
“你沒有鑰匙。”禇欽江說。
“我知道鑰匙在哪,哥哥等我!”
鍾晚媗說完就跑了,不多時又回來,竟然真的拿到了鑰匙。
只可惜,門開到一半,杜薇出現了。
杜薇目光落在嚇得發抖的鍾晚媗身上,淡淡吩咐:“把小姐帶回房間。”
鑰匙掉在地上,鍾晚媗被傭人抱走。
從那天起,鍾晚媗除了去上學,活動范圍僅限於花園與房間,再也無法靠近地下室一步。
而禇欽江的三餐,變成了一餐。
吃不飽飯,他逐漸開始體力不支。
若是偶爾杜薇心情不好,家裡不開餐,便是一頓都沒有。
禇欽江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整天整天躺在那張僅剩一塊木板的床上。
四周安靜如死,他唯一能看見的顏色是黑色,唯一能聽見的聲音,是自己的呼吸聲。
連心跳都快聽不見了。
他分不清白天黑夜,閉眼睜眼全是黑,更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一分一秒和二十四小時,對他來說沒有區別。
有時候實在太無聊太難熬,禇欽江會自說自話。
不是自己與自己對話,他在和回憶裡的路倏對話,和沈含路銘衡,偶爾也會找找唐星辰幾個。
但是禇欽江太渴了,沒有水沒有飯,說話費勁嗓子也疼。
他只能閉上眼,在腦子裡對話。
通常腦海裡只有他自己的說話聲,那些“人”不理他。
但漸漸的,時間一天天流逝,也許是老天都覺得他太無聊了,腦子裡的聲音會開始回應他。
有時候是路倏,有時候是沈含路銘衡,潘冕也會時不時蹦出來一下。
最多的還是路倏。
禇欽江挺高興的,因為不用他再費勁去想,他們自己就會和他講話。
想象需要消耗體力,他的體力不多了。
隨著對話次數增多,那些“人”變得更加鮮活。
有一次他正在吃飯,旁邊突然有什麽碰了碰他。
禇欽江轉頭,看見了路倏。
路倏問他:“今天吃什麽菜?”
禇欽江叉了一塊土豆喂他:“你嘗一嘗,好吃的話我都留給你。”
路倏咬了口,搖頭:“我不喜歡,你吃吧。”
禇欽江點點頭,自己慢慢吃。
路倏又問他:“你為什麽在這裡?”
禇欽江說:“我被人關起來了,但沒關系,我很快就能跑出去。”
起初,路倏只會在吃飯的期間出現,問他吃什麽菜,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裡。
禇欽江每次回答都是一樣——被關起來了。
後來路倏出現的次數越發頻繁,睜開眼,對方會和他說早安,閉上眼和他說晚安,甚至經常會在身邊陪他睡覺。
禇欽江側身抱著他,睡得很安心。
路倏又開始問:“你為什麽在這裡?”
禇欽江剛要回答,話卻頓在嘴邊。
......他為什麽會在這裡。
好像記不起來了。
他記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裡。
思考了很久,禇欽江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
“我一直在這裡,”禇欽江說,“從出生開始。”
誰知路倏問:“你一直在這,那我是誰?”
“你是路倏。”
懷裡的“人”陡然消失,禇欽江驚慌的坐起來。
余下聲音在他耳邊回蕩:“我不是路倏,你一直在這,這裡沒有路倏。”
禇欽江雙目呆滯,怔愣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他抱住腦袋,絕望的大聲嘶喊。
鐵鏈在床頭震蕩不休,黑暗狹窄的空間回音重重,如同禁錮一般,要把他壓在這無人之地。
是假的......是真的......是假的......
禇欽江痛苦的揪住頭髮,跌跌撞撞跑下床,卻又被鐵鏈給扯了回去。
他一拳猛地砸在木板上,邊叫邊哭。
沒有路倏,沒有沈含路銘衡,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