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客串爺爺的老戲骨笑眯眯地從躺椅前站起來,“小沈老師,果然名不虛傳。”
沈醉一驚,忙客氣道,“不敢當。”
“今天這場戲要是換了別人演,” 老戲骨拍了拍沈醉的肩,“我少說得在日頭下再多曬一個小時。”
沈醉在外人面前向來乖巧懂事。他笑了笑,“老師過譽了。”
“等回到北京,我要好好跟老夏誇誇你。” 老戲骨說。
“夏老師?” 沈醉愣了下,才想起來這位老戲骨貌似也演過夏儒森的戲。
據說他是裴延父親的舊相識,算是看著裴延長大的,這次純屬過來幫忙。
“上一次我見到老夏,” 老戲骨歎了口氣,“他跟我聊到《失溫》,他說一直覺得欠你一個男一號。”
接下來的幾場戲是欒微的。沈醉坐在旁邊的涼傘下,出神發呆。
說句實話,如果那些年沈醉作配的人不是劉珩,他可能早就心理不平衡了。
劉珩家世顯赫,在文藝圈、電影界根基深厚、人脈廣泛。他是真正德才兼備的演員,是被大家公認要扛起一代文藝片大旗的苗子。
而沈醉,只是一顆被夏儒森從窮鄉僻壤裡挖出來的野種子。
裴延捧他,根本上是為了拿他賺錢;文藝圈接納他,是因為他是個稱職的"綠葉"演員。
如果沒有劉珩和夏儒森撐腰,他沈醉可能連個"綠葉"角色都要擠破了頭去搶。
他從沒有嫉恨過劉珩。但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比劉珩差。
天漸漸陰了下來,妖異的山風刮落了太陽。
“沈醉。” 裴延喊了他一聲。
沈醉回過神來,發現欒微的戲已經拍完了。
“輪到我的了?” 他站了起來。
“這天要下雨了。” 裴延說,“按通告單,你今天下午還有一場戲。不過你要是覺得來不及,也可以之後再拍。”
沈醉:“之後?”
“明天也還是下雨,估摸著拍不了。” 楊天說,“正好選選女二。”
“下一場戲...有點關鍵,你也可以再多準備一下。”
沈醉眉骨處有些隱痛。他明白楊天說的“關鍵”是什麽意思。
“休息十分鍾吧。” 裴延說,“你先想想。”
丟棄小擺件幾天后,一個晦暗的傍晚小左又看到了它。
它正浮在打水的木桶裡,在夕陽的倒映下搖搖晃晃。
擺件是木質的,小左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一點。
這桶水應該是爺爺打的。他眼花耳背,啥也看不清。
小左不能把擺件丟出去,好在院子後面有個廢棄柴房。那柴房專門堆些沒用的東西,少說有十年都沒人進去過了。
小左打開了柴房吱呀作響的木門,濃重嗆人的灰塵氣撲面而來。他咳嗽了好幾聲,捂著口鼻走了進去。
放下小擺件時,小左的余光瞥到了一個歪倒在地的老舊行李箱。據說當年他就是被裝在這個漏氣的箱子裡,丟在村門口的。
親爹是個常年杳無音信的不孝子,親媽是個拜金庸俗的女人,兩人都沒領證就生了他。
小左被村民根據字條送回爺爺家。他的父親後來又結婚了,攏共差不多見過三次;至於親媽,隻留下了一張言辭激烈的"遺棄字條",再沒出現過。
小左蹲下來,掀開了這個行李箱。裡面那張連信都算不上的字條還在,小左從前沒得到機會讀。
他展開那張字條,上面的字跡驚悚地令人眼熟。
它與那個紅裙女人的帳本扉頁,長著同一張臉。
沈醉沒想好今天要不要拍。休息時,他又翻了一遍這段戲的分鏡。
天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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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及時收到沈醉的回復,燕名揚不算太意外。
他等了十分鍾,便繼續看起了工作報告。
下午,桑栗栗找李秘書要來了《左流》的劇本。
燕名揚又看了眼微信,沈醉還是沒回復。
“把劇本發我。” 燕名揚似乎有些無奈。他伸出一指,按了按眉心。
《左流》是一部不算長的電影。它的敘事精煉而詩意,多一句的冗余對白都沒有。
燕名揚半個下午就翻完了。
那會兒天快黑了,他點了一根煙,夾在指間。
明滅閃爍的火星子像跳動的心臟。燕名揚兩口吸完這支煙,又點了一根。
故事裡的主人公小左,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留守兒童,非典型的被遺棄少年。
他心悅於年紀相仿的鄰家妹妹,卻出於本能地被那個從外面走來的豐饒女人誘惑。
那個女人與小左未曾謀面的母親如此相似,他因此厭惡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去了解她。
成年的女人想帶走對外界充滿無知和向往的少女。最後,小左偷偷剪去了鄰家窗台上去城裡"打工"的車票,留下了一遝補習的學費。
讀完劇本的燕名揚忽然很想扇裴延兩個大耳刮子。
你怎麽可以讓沈醉去演這個劇本呢。
沈醉是小菟啊。
燕名揚知道自己責怪得毫無道理,他心裡不斷回想起裴延說的那句:意難平的悲劇,往往更讓人難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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