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沒有去觸碰沈醉的權利了,他們之間還橫著一個梁策。
“還有事麽。” 沈醉說。
“你,” 燕名揚不太自然地垂下手,無意識地輕攥了下,“你一個人散步不太安全。”
沈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我要真動手,你現在已經被甩到兩米開外了。”
“梁策,” 燕名揚摸了下鼻尖,語氣有幾分僵硬,“梁策都不陪你散步嗎?今天我公司裡應該沒人加班。”
沈醉眯了下眼,好像看穿了燕名揚的想法。他口罩下的嘴唇抿出一個弧度,話語卻還是冷冰冰的,“梁策陪我散步?你還嫌狗仔業務不夠多嗎。”
沈醉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上次對你說的話,對不起。” 燕名揚脫口而出,像是已經在夢裡排練過無數次。
“哪一次?” 沈醉不耐煩地乜了燕名揚一眼,“你對不起我的事太多,早記不清了。”
“我說我不是第一次陷進一無所有的境地裡。” 燕名揚的語氣平緩了幾分,“那次我並不是想逼你,我只是習慣了。”
沈醉輕飄飄地笑了,有幾分不懷好意,“我知道。”
“後來那幾天,我一直在想,可以為你做什麽。” 燕名揚留意著沈醉的神情,謹慎又認真。
“想出來了麽。” 沈醉打量著燕名揚。
“沒有。” 燕名揚說。
沈醉沉默幾秒,他後腦杓的小揪揪被風吹散了,細細的皮筋落進兜帽裡。
“你今天為什麽忽然看《春棲》。”
燕名揚若有所思。他腦海裡浮起許多念頭,一時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你頭髮散了。” 他說。
沈醉不太客氣地掃視了燕名揚一眼,沒有理會自己被風吹起的發尾。
“我可以幫助你嗎?” 燕名揚對著沈醉離去的背影,聲音比平時略大了些,有一種與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原始感。
風能吹散物質,和以物質為介質傳播的聲音。
沈醉隨手揪了下自己的頭髮,沒有再去扎它。他小跑了兩步,走遠後步履沉穩篤定,像是根本沒聽見燕名揚的問話。
沈醉沿著小巷走進大街。直到確認燕名揚不會再跟上來,他才回頭看了眼。
果然,沒有跟上來。
沈醉在路邊的石沿上坐下來,發了幾秒怔後點開了《春棲》。
流量狀態下的默認畫質並不清晰,沈醉把進度條拖到片尾,看見了那一行高糊的「特別鳴謝 沈醉」。
毫無征兆的,一行淚從沈醉平靜的眼眶裡落下,像一種自然形象。
沈醉沒有擦淚、沒有吸鼻子,也沒有放聲大哭。
他默默地看著那行字從屏幕下緣向上滾,直至消失。
幾乎是氣鼓鼓的,沈醉撥通了劉珩的電話。
“怎麽了?” 忽然接到電話的劉珩有些意外。
“為什麽在《春棲》裡鳴謝我。” 沈醉面無表情地舉著手機,語氣甚至有些許質問。
“這是夏導的決定。”
“你也算是為電影做過貢獻,” 劉珩一本正經地開始找借口,“劇本的很多靈感都是源於你,還有,”
“少給我扯犢子。” 沈醉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劉珩。
劉珩頓了頓,電話那頭的他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沈醉:“說。”
“我想,” 劉珩徐徐道,“夏導還是希望你的名字能以某種形式出現在片尾,以紀念你的參與。”
“《春棲》沒有你,永遠是缺了一角。”
沈醉睫毛撲閃著,嘴角向下撇。他迅疾地眨著眼,仿佛在拚命攔著將要滑落的眼淚。
“不過塞翁失馬,《失溫》很成功。” 劉珩立刻又道,“換成是《春棲》,對你事業上的助力應該沒這麽大。”
沈醉眼神直直的,“老師會參加那個青年電影節嗎。”
“應該會。” 劉珩似有幾分遲疑,“但是...”
“沈醉,老師應該不會再拍戲了。”
沈醉甚至沒有來得及宣之於口的期待被戳破,盡管這是意料之中的。
他心口一堵,“我好討厭燕名揚。”
劉珩靜靜地聽著,半晌才道,“你跟梁策掰了?”
沈醉抿了抿嘴,不說話。
“老師一定會希望你過得好,” 劉珩欲言又止,“你可以試著原諒燕名揚的。”
電話兩端寂靜片刻。
“老師什麽時候來上海?” 過了會兒,沈醉道。
“電影節快開幕的時候吧,丁寅這次會陪著一起。” 劉珩想了想,“到時候讓他喊你。”
“這個電影節,你想去當嘉賓麽?” 劉珩問。
“不想。” 沈醉站了起來。他迎著風,語氣既傲且倔,“在電影節上,一切沒有作品的嘉賓,都是嘩眾取寵。”
沈醉又走過了兩條大街,風把淚痕吹得消散時,他才回家。
花壇旁,垃圾桶前的那片空地上已經沒有人了。
沈醉翻了個白眼,嘭的一聲帶上了單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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