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文化系列攝影展,佘山籌備了一年多,不僅僅會在澤蕪的會展中心展出,還會在其他城市做幾次巡展,每次都會新加入一些當地文化特色。
開展當天到場的媒體很多,鬱庭之因為要去接他外公,所以來晚了一些,入場時,佘山正站在麥克風前,對著一堆攝像機發表演講。
鬱庭之引著鬱正茂去到事先給留好的位置坐下,佘山見到他倆,微微頷首點了下頭,就又繼續口若懸河。
鬱庭之斂眉靜坐著,目光在會場內環顧一圈,沒能看到孟遲,複又想到早上收到的那份快遞,便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佘山說到他和茶系列模特的淵源時,他才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演講台。
佘山和孟遲的相識經過,鬱庭之早就聽他說過,在第一次見到那幅《野春》的時候。
在佘山的描述裡,少年時期的孟遲是個一身戾氣的叛逆少年,從高中輟學之後混跡於酒吧夜場,靠打零工維持生活。
佘山第一次見到孟遲,就看到他在打架,在酒吧的後巷,他打走了一個企圖猥褻醉酒女孩的流氓,流氓比他高比他壯,但孟遲打贏了。
趕走那人之後,面對女孩心有余悸的道謝,少年冷淡地說了一句“請吃飯就不用了,折現吧”。
佘山覺得有趣,多看了幾眼,便看到孟遲收了一百塊錢之後,靠在路燈柱子上,低頭給自己點了根煙。
繚繞白煙裡,少年面無表情,麻木卻生動,佘山心頭一動,立刻舉起了掛在胸前的相機。
哢嚓一聲,少年回過頭來,平靜地掃了他一眼:“看熱鬧就算了,還要拍下來,你這人是不是沒挨過打?”
路燈下的孟遲額角滲血,表情冷漠,明明是個少年人的模樣,卻透著一股疲憊的滄桑感,佘山一下子就被拿捏了,便開始纏著孟遲要讓他給自己做模特。
聽佘山說起少年孟遲的時候,鬱庭之在腦子裡勾勒出了一個渾不吝的渾小子的形象。所以經年之後,偶然因為追尾遇上成年之後的孟遲,看他衣冠濟楚,謙遜有禮,鬱庭之險些沒認出來。
而當他看到孟遲坐在茶桌前時,便更覺得奇妙。
泡茶時的孟遲周身氤氳著一種安逸的風雅,斂去了一切俗塵煩擾,動作瀟灑,依然帶著少年時的鋒芒。
鬱庭之覺得他像是在山林野荊中生長的山茶花,奇妙地糅合了洶湧與幽靜。
無論是曾經在腦子裡臆想出的少年孟遲,還是已經成為茶藝師的成年孟遲,都讓鬱庭之覺得特別,不自覺地將目光停駐。
“這幅畫也是你畫的?”
作為此次展覽的C位,那張放大的照片,自然是聚攏了無數人群參觀,一向欣賞不來裸體藝術的鬱正茂也停下腳步,看著孟遲背上的畫問鬱庭之是不是出自他的手。
“嗯。”鬱庭之抬頭,目光落在孟遲安靜且專注的眼睛上。
鬱正茂頗為讚賞地點了下頭,欣賞片刻又說:“腰腹那裡,筆觸或許可以再幹練一些。”
鬱庭之沒接話,卻是想到了當時用手塗抹孟遲腰側疤痕時,他隻想流連於那處揉捏,如何幹練得起來。
沒聽到回應,鬱正茂便偏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看著照片出神,便開口問:“庭之,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怎麽回事?”
“沒什麽,”鬱庭之說,“只是在想他或許不適合太過鋒利的筆觸。”
聞言,鬱正茂再次將目光投向了照片裡的孟遲,他倒是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合適的,不過對於鬱庭之的全面考慮還是很滿意的。
展館內人多嘈雜,鬱正茂沒多待,和佘山碰了個面,便離開了這裡。
鬱庭之沒走,他獨自在展館裡轉著,聽到了很多人在討論作品的構圖,光影的巧妙利用,模特的表現力之類,大多是讚美之詞。
直到他停在了佘山當初試拍的那張花絮照前,鬱庭之聽到兩個小姑娘在嘀咕,說這手真好看,又說這模特長得也帥,就是這張照片拍得有點色情。
“這腰,配這手,嘖嘖嘖,不色情才怪。”
鬱庭之朝那兩個年輕女孩瞥去一眼,嘴角的笑意還沒浮現,忽聽他旁邊響起一道略顯蒼老的男聲,語氣有些氣急敗壞:“現在的年輕人,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麽東西!”
說完,這位老年人不滿地瞥向那倆小姑娘,搖著扇子走遠了去。
鬱庭之站在他身後,角度問題沒能看清老人的長相,只能瞧見他的側臉,斷了一截的眉峰略略上揚,寫滿了不快。莫名的熟悉感傳來,鬱庭之轉身多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佘山扯著領帶朝他走來。
“嘿,總算是閑下來了,累死我了。”作為今天的主角,佘山一改散漫姿態,換上了筆挺嚴肅的黑色正裝,及肩的長發也束在腦後。
“你外公走了?”佘山問。
鬱庭之收回視線,點了下頭。
“那你怎麽沒走?”佘山知道鬱庭之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旋即又想到了什麽,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鬱庭之,“你不會是在等孟遲吧?”
鬱庭之瞥了他一眼:“沒有。”
這個否認毫無可信度。佘山哼笑兩聲:“別等了,他不來了。”
“我知道。”鬱庭之平靜說。
其實他不知道孟遲沒打算來,只是看他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定然是不會來了。
畢竟是重要場合,鬱庭之今天也穿了一身正裝,雖然沒有特別打扮,但他的容貌已經足夠惹眼,西裝革履時身上那股矜貴氣便更加明顯,即使有著距離感,來來往往的人也總是要多看他兩眼,飽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