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隔著手機屏幕草草看一眼還不覺得,此時面對著,直觀地看著這張照片,孟遲忽然就明白了佘山為什麽沒把它刪掉,而是留下精修放大,打印裝裱。
以孟遲對藝術的鑒賞能力和文化水平,他也說不出來什麽高雅的點評,只是覺得這張照片看起來挺好看的,並且有一種很奇妙的色情感,介於讓人遐想與衝動的微妙界限。
好像能解釋他為什麽會對鬱庭之的手想入非非,做了場荒誕的夢了。
孟遲是有些許醉意,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緒,讓他表露出平時藏起來的一部分想法,但還沒到完全讓他放飛自我的地步。
鬱庭之就在他身邊,所以他看了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線,將這些旖旎心思丟在腦後,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一會兒,他又看到一張讓他很驚豔的照片,很小,擺放的位置也不顯眼,但孟遲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也是看到這張照片後,他才恍然發覺,原來鬱庭之在他後背畫畫時,沒有用顏料完全將他腰側的傷疤遮住,而是組合利用,在那條疤痕的基礎上畫了綠芽,好像給那條疤痕賦予新生一樣。
“這個不錯,我喜歡,很有想象力。”孟遲說。
其實他想說的是創造力,但酒精作用下嘴巴有些跟不上腦子。
鬱庭之笑了笑:“我也很喜歡。”
“英雄所見略同!”孟遲轉著眼珠,斜眼看向他,伸手點他,“有品位啊,鬱老師。”
鬱庭之越發覺得此時的孟遲很有趣,好像暫時丟開了他平時刻意保持的那點距離感,表露出他性子裡真實的隨和近人,十分可愛,讓鬱庭之想要乘虛而入。
“剛開始看到你畫的時候,其實我根本沒看懂,就覺得就是一堆顏料瞎塗塗,”頓了頓,孟遲說,“現在看,倒好像能看懂了。”
“是嗎?”鬱庭之問,“那你看懂了什麽?”
孟遲看著照片裡的大片綠色,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說不出來,就覺得挺好看的,好像……這條疤變得順眼了,也不難看了。”
“它原本就不難看。”鬱庭之說。
孟遲側眸看他,兩人目光相撞,似乎是被他眼中的真誠打動,孟遲臉上露出了笑容。
片刻後,鬱庭之目光收斂,又看回了照片上,他忽然問:“這條疤,是怎麽弄的?”
“這條疤啊,”孟遲重複道,他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撫摸著照片上的綠意,片刻後,又收回手,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吊兒郎當,“小時候和我爸吵架,他要揍我,我就還手,沒揍到他,自己卻撞上了桌角,就這樣了。”
孟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隨意,甚至帶著點自嘲的笑意,仿佛覺得自己小時候幼稚得可笑。
鬱庭之卻是突地沉默下來,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孟遲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小時候不太聽話,學習也不好,經常挨揍。後來我爸媽離婚,我再怎麽不聽話,也沒人揍我了。其實也有,後來學茶的時候,做得不對,師父總用戒尺抽我的手。”孟遲說著笑了笑,他又看了一會兒那條疤,然後偏過頭,對上鬱庭之沉沉的視線,他打量了鬱庭之幾秒鍾,嫌棄地說:“乾嗎用這種眼神看我,可憐我啊。”
鬱庭之:“沒有。”
只是忽然想再多了解一些,很少見的,鬱庭之在心裡這麽想著。
孟遲不太相信地嘖了一聲,就又聽鬱庭之問:“學茶很難吧。”
“還好吧,”孟遲笑了笑,“應該比你學書法簡單。”
鬱庭之淺笑著不予置評。
“你學書法,小時候沒挨過你爸的揍啊?”孟遲忽然問。
默然片刻,鬱庭之將目光移向了那張照片:“我沒有爸爸。”
“啊?”孟遲愣住了,腦子裡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鬱庭之剛才說了什麽。
什麽叫“沒有爸爸”?
哦,他書法是外公教的。
但是為什麽沒有爸爸?
死了?
“這次,”心裡想法轉了一遍,孟遲小心翼翼地問,“是我想的那個嗎?”
鬱庭之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他活著還是死了。” ???
這又是什麽意思?
孟遲本就思維緩慢,這下更懵了,愣愣地看著鬱庭之,嘴唇張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應,又是不是該說點什麽安慰他。
鬱庭之卻在他開口之前轉過頭,看著他解釋道:“我是我媽去精子庫做人工授精生的,就連我媽也不知道我生物學上的父親是誰。”
臥槽,還能這樣?
孟遲覺得自己世界觀受到了衝擊,臉上出現了如有實質的呆愣,脫口而出:“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逗我吧?”
“真的。”鬱庭之見他這樣懵懂呆愣的模樣,沒忍住笑了起來,“我媽她,比較特立獨行,一般人很難理解她的想法。”
鬱家書香門第,鬱姝作為鬱正茂的獨女,算得上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長大,也算得上受過嚴格管教。
從小就培養各種興趣,從書法字畫到音樂舞蹈,大概是做膩了乖乖女,她十八歲的時候突然開始離經叛道,用自己比賽拿的獎金買了精子,弄出一個鬱庭之。
就像是把鬱庭之作為交換的籌碼,她從鬱正茂手裡換來自己的自由,生完孩子第二年便隨心所欲地滿世界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