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打乒乓球,一隻眼睛就打不了了。”
男孩的母親告訴秦文遠,她很局促,很緊張,也很傷心,但她不敢抱怨,她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山裡女人,秦文遠對她來說是穿著體面、有錢有勢的大城市人,她得罪不起。但是作為一名母親,有些話還是忍不住要說:“他說自己是個殘疾人了,殘疾人是不能打乒乓球的。”
殘疾人……
秦文遠站在病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少年,是那麽的脆弱和無助。少年的樣子和陶蘅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漸漸重合起來,最後化為驚悚的三個字:殘疾人。
如果陶蘅站不起來,那他就是個殘疾人。
秦文遠為此感到痛苦,明明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人,後一秒被冠上“殘疾人”的名號,不能走路,不能主持節目,不能站著看這個世界,不能牽著他的手走在他身邊……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對這個男孩,他有能力去補償,無需付出感情,只要補償就夠了,但對陶蘅,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他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告訴他,究竟他該怎麽做才能彌補陶蘅。
第73章 恨
陶蘅睡到中午才醒過來,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他聽到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把自己挪到輪椅上,臥室門開了,季牧橋走進來,“醒了?”
季牧橋要過來幫他推輪椅,被他拒絕,“我自己來吧。”
他把自己挪進衛生間,夠不著洗漱台,只能彎腰用浴缸上面的水龍頭替自己洗漱,所幸這個房子哪裡都很一般,只有衛生間夠大,足夠他的輪椅在裡面轉圈圈。
用毛巾擦乾臉上的水出來,季牧橋正坐在床邊等他,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也被仔細地撫平過,窗簾拉開,冬日的陽光從窗外宣泄進來,溫暖了一整個屋子。
季牧橋站起來,接過他手中的毛巾,彎腰替他將洗臉時打濕的額發擦乾,又用手指梳整齊,才狀似嫌棄道:“頭髮也不梳,就算不出門也不能這麽邋遢吧。”
陶蘅一把拍開他的手,“就是這麽邋遢,嫌棄你別看啊。”
季牧橋笑著捏了捏他的臉,“就看。”
“別動手動腳。”陶蘅再一次拍開他的手。
就是這樣,他和季牧橋越來越親近,但總是離真正的親近差了一截,陶蘅知道那是什麽,也不打算拉近這段距離。
早上秦文遠問他喜歡季牧橋嗎,他是喜歡的,季牧橋長得好,脾氣好,工作好,對他也好,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呢?但他不愛季牧橋,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不愛他。
他把這輩子所有的愛都給了一個人,卻被那人踩在腳底下,往後的人生裡,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像愛秦文遠那樣再愛一個人很多年,但至少現在,他不愛季牧橋。
季牧橋來的時候帶了排骨和醋,阿姨把他們做成了糖醋排骨,坐到飯桌前的時候,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在自己在早上掛了秦文遠的電話後給季牧橋發了條短信:帶排骨和醋來。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這頓糖醋排骨。
吃完飯,阿姨收拾廚房和屋子,陶蘅回到房間,季牧橋跟了進來,“你昨晚睡著了嗎?”
陶蘅說:“如果睡著了我就不會睡到中午。”
“一點也沒有嗎?”
“一點也沒有。”
“陶蘅,”季牧橋抱著手臂靠在門上,“做一次全面的精神鑒定吧。”
陶蘅這次沒有拒絕,“好啊。”
季牧橋顯然有備而來,從帶來的公文包中掏出平板打開。這不是他們出院後他第一次對陶蘅提議做精神鑒定,但是前幾次都被陶蘅拒絕了,這次他已經提前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陶蘅竟然這麽輕松地就答應了。
做之前,他把心裡疑問問了出來:“為什麽呢?”
陶蘅回他:“因為想變成正常人。”變成一個不再愛秦文遠的人。
鑒定的結果是,陶蘅患有中度的雙相情感障礙症,這種症有時讓人抑鬱,有時使人狂躁,抑鬱的時候情緒低落、悲觀、有自殺傾向,狂躁時又突然情緒高漲、多話、衝動易怒、大哭大鬧,像極了精神分裂。
聽到結果的陶蘅時候歎了口氣,“原來我真的是個神經病啊。”
季牧橋糾正他,“準確地說,你是個精神病患者。”
“有什麽區別?”
“精神病是中性詞,”季牧橋說,“就像心理疾病一樣,不應該受到歧視。”
“季醫生你真的太善良啦。”
季牧橋不跟他貧,“針對你的問題,我需要做一個詳細的治療方案,你要配合我。”
“好,知道了。”陶蘅拖著聲音道,“一定配合季大醫生。”
季牧橋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
陶蘅操縱輪椅到窗邊,那兒有充足的陽光可以將他籠罩在其中,他仰頭閉上眼睛,享受午後融融的暖意。季牧橋從平板中抬起頭來,近乎饑渴地盯著陶蘅的臉,眼神癡迷。
季牧橋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情感充沛的人,癡情且執著,當年第一次見陶卓就被他吸引住了,瘋狂墜入愛河,直到人死了都沒將人忘記,兩年後又一次愛上自己的病人,甚至差點付出性命,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性格有點瘋,雖然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沉穩靠譜的人。
“你說,這個冬天會不會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