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坐針氈。
母親見到他的佛珠,奇怪地問:“你信佛嗎?”
高暉更奇怪:“這是你留給我的。”
母親卻說:“你記錯了,那是高風熙的東西。”
高暉的臉色一變。
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給他戴上了這一串佛珠。父親解釋,這是母親的。
高暉生怕不小弄丟了,不敢經常戴,只是偶爾不爽快了,才戴上去舒緩下心情。
母親的話,像是打破了他和她之間的某種約定。他不曾想過,母親比父親還陌生。
高暉很狼狽。他的手心沒有汗了,從頭到尾變得乾涸。
煎熬了一個小時,結束了用餐。
母親回酒店。
高暉一個人到馬路對面去攔車。
母親牽起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高暉呼了一口氣。他在自欺欺人,幻想他是母親心愛的兒子。
然而他的母親已經有了另一個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
他徹徹底底地成為了被遺棄的人。
高暉坐著車,看著窗外的街景,想了很多,又什麽都沒想。
回到家,圍著圍裙的高星曜出來了:“高暉,我燉了湯,要不要來一碗。”
“不要。”高暉上樓。
他撲到枕頭上,把臉埋進去。
這時再聽風鈴的聲音,不悅耳,隻覺得吵鬧。
他睡了一個混沌的午覺。也許做的是噩夢,醒來時,他像經歷了一場恐怖電影。
如果有早知,今天他不會去。見不到的時候,心裡留有一個念想,想著自己還有一個母親。
真正見了面,才知道自己是爹不疼娘不愛。
陰天。
高風熙和高星曜在花園裡打羽毛球。
高暉拉開窗戶。
同樣是孩子,他哪裡不如高星曜。
也怪他自己,總是憋著一口氣,看高星曜不順眼,於是處處都要和高星曜不一樣。結果就成了不受寵的孩子。
花園下的二人歡聲笑語,很是刺耳。
高暉關上窗戶。
從得知母親回國,他一直處於隱約的興奮之中,做作業也沒心思。如今假期只剩半天,他還是提不起勁,胸口堵著一陣氣。
高暉想著打兩局遊戲再說。
從等待母親開始,他一直沒有看手機,這時見到微信有很多未讀消息。
而且,蘇遷不停地發過來。
高暉終於點開。
蘇遷讓他趕緊去班級群。
高暉有些費解。
班級群的消息刷了很多很多,他大概看得出是在討論一場車禍。他越看越不對勁,這場車禍似乎和他有關。
有一個同學說,死的少年名叫孫明磊。
孫明磊?這個名字令高暉驚出一身冷汗。
他見到了那一段視頻——他走到孫明磊的身邊。
那天他穿了新鞋。
白色鞋面沾上鮮血,一目了然。
第24章 11月7日(下)
班級群跟炸了鍋似的。
老師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
老師已經知道,必然會驚擾家長。
高暉最不願的是通知家長。
高風熙至今都不知道,剛剛過去的那一個暑假,高暉偷偷開了車出去。
沒有目擊者,高暉以為能瞞到天荒地老。
他似乎回到那時。車子停下,他背脊發涼,腳在地上好像踩著棉花,有一種自己要飄離軀殼的不真實感。
班級群的消息“嘩啦啦”地向上。
高暉倒在床上。
蘇遷又給他發了私聊。
電話有響。或許是老師,或許是同學。
直到樓下傳來高風熙的喊聲:“星曜,打得很棒。”
高暉驟然驚醒,坐起來,他渾身汗津津的。
手機的通話記錄裡,有曾連喜的名字。從中午到現在,他一共打了二十個電話過來。是最多的一個。
蘇遷打了五個。
然後是老師。
其余就沒有人了。
高暉給曾連喜回了一個電話。
才響了一秒,曾連喜就接起來。他保持不慌不忙的語氣:“睡懶覺嗎?現在才起來。”
“你知道群裡的消息吧?”高暉的話很輕。
“同學們都在——”曾連喜還沒有說完。
高暉搶話:“視頻裡的人確實是我,我是那一個司機。但是,我沒有撞到他,他自己摔倒了。”後半句話又急又快。說完了,他在等待審判。
靜默足足有五秒。
高暉歎歎氣,剛要掛斷電話,聽見那邊傳來聲音:“我相信你。”簡單的四個字,語氣堅定無比,半分質疑也沒有。
高暉覺得應該解釋一下撞車後的一灘血。可曾連喜沒有問。
“謝謝。”高暉無疑是歡喜的,“謝謝。”
電話還沒有聊完,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我先掛電話了。”高暉又補了一句,“曾連喜,謝謝。”
“高暉,我相信你。”
有了這份信任,高暉突然有了底氣。他出去開門。
門外站著他的父親。
高風熙的嘴角抿得很緊。面容平靜,但他越是動怒,越是冷靜。沒有生氣的征兆,其實已是怒火滔天。
高暉沉默。
高風熙先開口了:“剛才你的班主任打電話給我,說你們學校傳出了一個不得了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