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豐樹知道高暉故意裝睡,問:“為什麽不去坐我哥的那一輛?”
高暉懶得抬眼:“給他們兩父子留點空間,反正我跟他們沒什麽可說的。”
高豐樹伸出手,在高暉的頭上撓了撓:“你小子的叛逆期還沒結束啊。”
“這不是叛逆。這叫有自知之明,不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他們一個是你爸,一個是你哥,你老是這麽疏離,他們倆很為難的。”
“關系的親疏是雙方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反正只要高家每個月給我零花錢,我就會賴在這裡不肯走。”
“歪理一套一套的。”高豐樹笑了,“放心,我哥不會棄養你的。”
“哼。”僅僅是金錢的養育,和棄養也沒有區別。
“我反而覺得,你和我哥年輕時候像了個十足十。”
高暉不接話。誰知道是不是唬人的。自他懂事起,他的父親就已經是生人勿近的氣場了。
高豐樹打了個哈欠:“昨天我和我哥睡得晚,後面肯定是星曜在開車。你都已經考到駕照了,也該去開車練習一下。”
聽了這話,高暉臉色驟變,手指跟著抖一下。
高豐樹沒有察覺,繼續說:“暑假有兩個多月假期,很適合練車。”
已經到了十月,南城還是夏天。高暉忽然冒出了熱汗,他伸手去撥空調架,岔開話題:“今年什麽時候入冬?”
“才十月,早著呢。”
兄弟倆的車並列停在一個紅燈路口。
透過車窗,高暉看見,他的父親和高星曜聊得歡快。他的父親面對高星曜的時候,總是揚起微笑。
高暉懷疑自己不是高家親生的。
叔叔告訴他:“你對比一下你和我哥的五官,不是親生的,能長一個樣?”
高暉又研究了高星曜的長相。很不幸,高星曜也繼承了高家的眉眼。換言之,兩人都是親生兒子,可高暉覺得自己矮了高星曜一截。
半路途經便利店,高暉說:“叔叔,我想下去買瓶飲料。”
“嗯。”高豐樹把車停在路邊,遞過去一百元,“順便給我帶一包煙,今天早上出門太急了。”
高暉進去便利店,一路往裡,然後從側門溜走了。他跑過好幾家店,才給高豐樹打電話:“叔叔,釣魚我就不去了,你們三個玩得開心。我去做一下高中生應該做的事情。抱歉了,沒有給你買煙,拜拜。”
高暉在公交站坐了一會兒。有一輛公車可以直達鬼屋的那個商場。
萬一以後被棄養了呢,還是去鍛煉一下自食其力的技能吧。
車輛到站,他直接上去了。
*
曾正鑫得知,文件袋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對曾連喜變得很客氣,又把曾茂訓了一通,似乎看自己的兒子,處處都不順眼了。
吃完早飯,曾正鑫過去敲門:“阿茂,起床來掃地。”
曾茂睡慣了懶覺,而且雷打不動。
“咚咚咚咚”的聲音反而驚到了肖瓊。她喊:“幹嘛啊?幹嘛啊!”
曾正鑫喊回去:“幾點了?他還在裡面睡大覺!不乾活就起來做作業也好啊。”
曾連喜躲在房間,他知道舅舅想要彌補愧疚。但這樣的吵鬧,招來的是肖瓊和曾茂的不滿。
曾茂終於醒了,把門摔得“砰砰”響。
肖瓊的喊話也越來越大。
曾連喜待在這個家很尷尬,他背起書包,說:“舅舅、舅媽,我去圖書館了。”
臨走前,他聽到曾正鑫說:“阿茂,一年365天,你有一天努力過嗎?”
“我怎麽了?”曾茂發飆了,“我怎麽了!”
曾連喜關上門,擋住裡面的一家人。
*
十月的日子,新聞裡說北方已經下雪了,南城的大太陽仍然把沙土照得粒粒生光。
曾連喜出了滿臉汗。去到麥當勞,他先在風口吹了幾秒才去排隊。買了一份套餐,他選了個角落的座位。
三個老師帶著一群小朋友走進來,把剩余的空座佔了大半。小朋友們嘰嘰喳喳,比舅舅家的爭吵更大音量。
曾連喜在這樣的喧鬧中得到了平靜。
這一份平靜終止在走來的兩個女孩子面前。
其中的花裙女孩端著餐盤,笑著:“請問這裡有人坐嗎?”
他搖頭。
她看他一眼,坐下了。下一秒,她又轉頭向他,倏地站起來,表情慢慢變僵:“你是……曾連喜?”她不確定,語氣非常遲疑。
曾連喜一開始認不出這人,但他記得這一把聲音,這是他的初中同學。
她的頭髮長了,膚色瑩白,裙子新穎時尚,看著已經是大城市的人。
他發現,南城很小,小到他遇見了王昊圓,以及這個霸凌王昊圓的女孩。
這個女孩既然欺負過王昊圓,自然不是善茬。
曾連喜和她之間的初中回憶很不友好。當年的“小啞巴”稱號就是她起的。
另一個牛仔褲女孩想拉著花裙女孩坐下。
花裙子女孩拽住她的手,說:“我們換個座位。”
“為什麽?”牛仔褲女孩已經咬起了薯條。
“晦氣。”花裙女孩說,“這人名字帶喜,卻是個掃把星。”
曾連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花裙女孩對上他的眼睛,退後一步,說:“這裡是公共場合,我諒你也做不出什麽事來。”初中時,她長得比同齡的男生壯,於是逮住王昊圓當沙包。後來生了場大病,體重降了很多,而且南城比她高的女生男生多得是,她囂張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