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就像沒聽見似的,手上的活沒有停下。
溫怡繼續說。
“前幾天項戎看了心理醫生,我那時候才知道項戎的心結是因為他的妹妹,巧的是他妹妹和你一個中學,如果他妹妹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和你一樣大了。項戎看了不少心理醫生,效果都微乎其微,即便江策在他面前天天耍寶,他也不怎麽笑,可江策說,自從你出現後,項戎開始笑了,你送給他的畫,每一幅他都要在睡覺前看一看。
“他每天來給你送飯,一定很想見你,我知道你也在忍,但我不明白,你明明也想見他,明明想和他像以前一樣,為什麽總要逃避呢?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裡多陪陪你不好嗎?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晏清的動作放緩了,卻沒有停止,他在收拾過程中還搓了搓手背上的顏料,看起來心不在焉。
“溫怡姐姐,你懂這種感覺嗎?你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忽然有一天生命裡多了一個人,他把你從火場裡救出,帶你一次次地實現願望,你突然依賴上了他,對他敞開心扉,但你很矛盾,很糾結,因為你很早就意識到對方不是你的同路人,你誤以為你們有共同的終點,能欣賞一樣的風景,所以當前方不遠處出現岔路口時,你不得不放慢腳步,想和他多說說話,想再多見他幾次,畢竟這回你清楚,你們不會再順路了。”
溫怡難以平複心情,她扶著門,心裡悵然若失。
她勸不動晏清,只在最後囑托道:“既然你決定了,我就不多說了,我會告訴項戎你已經離開了,但你要記住,回去了也不能大意,要好好吃飯,好好吃藥,我沒事了就會去你家看你,要是你不舒服的話,一定要打我電話。”
“放心吧,我都記下了。”晏清回道。
溫怡不再打擾,擦乾眼角後離開了屋子。
晏清收拾一會兒停一會兒,停下來的時候,他就靜靜站在窗邊,眺望長街上流水般的行人。春已過半,走得匆匆,好像都還沒留下什麽,就要被夏接替了。
他覺得時間好快,世界真好。
東西也不多,一個行李箱足矣,晏清辦了出院手續,把醫生開的止痛藥小心塞進口袋,脫去一身病服,換上黃色毛衣,這一變身,就好像徹底撕去了病人的標簽,又成為了最自由自在的孩子。
他走到電梯口,沒有直接離開,反而悄悄躲在了牆後,偷偷摸摸的樣子甚至還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他乾笑幾聲,扒著牆露出頭,謹慎地往不遠處的護士台望去。
許久未見的少年身穿黑色夾克,正如第一次見面的模樣,他高大挺拔,側影卻顯得落寞,正低著腦袋,拿著手機,似乎在給某人發信息,少年眉宇凝結,瞧起來心事重重。
能看到項戎最後一眼,晏清知足了。
他剛要離開,就在這時,手機突然發來消息。
晏清一看,發消息的人正是項戎,他已經好久沒收到項戎的消息了,他也意識到原來不遠處的少年正愁眉打字的對象,竟是自己。
“晏清,對不起。”
“上次的事是我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不是有意說出那些話的,我就是腦子一熱。”
“我給你帶了些桂花糕,不是白糖做的,你來嘗一嘗,好嗎?”
最後,他還加了張小狗道歉的表情包。
項戎的話是一向不多的。
可這一次……
晏清抬眼,看向項戎滿腹委屈的神情,心裡隱隱作痛。
他沒有回復,狠下心鎖住屏,這樣一刀兩斷的結果,總好過無休止地藕斷絲連。
“對不起。”他默默說了一聲,提著行李箱向外走去。
夜色落幕,城市點起了篝火。
晏清緩緩走出醫院大門,風鼓起他的外套,席卷了全身的溫熱。
“項戎哥哥,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項戎:“追不到老婆,誓不罷休。”
第16章 挑明
項戎握著手機,看著自己發出的文字,百感交集。
他在等晏清的回復,等著等著,屏幕上的文字彈出一枚紅色感歎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被拉黑了。
項戎沒想到,那一天的爭吵竟然給晏清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這個結果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拖著身子,向醫院外緩緩走去,訓練多年,他的步子一向是矯健的,今晚卻發了蔫。
門診兩個紅色大字的投影落在下完雨的積水裡,他停在樓門外,仰望著天幕,身心俱疲。
身後兩人從樓內走出,一大一小,兒子正攙扶著父親,聊得開心。
那名孩子問道:“爸爸,你的胳膊還流不流血了?”
“早就不流了。”旁邊的大人摸了摸他的頭。
孩子又說:“你以後開車一定要小心一點,不能大意了。”
他的語氣稚嫩,那名成年人連連笑著說:“好,好,知道了。”
項戎看著他們從自己身旁經過,向夜色裡邁進。
成年人好奇問:“剛剛醫生給我包扎的時候,你跑到哪兒了?”
孩子答:“我去住院部找晏清哥哥了,好久沒來醫院看他了。”
“晏清?”成年人沒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奶奶生前隔壁床的那個哥哥,他和奶奶得了差不多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