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不追究予安,但他也是寧寧的父親,也需要保護寧寧的安全。
而鹿予安之前和實習老師鬧成那樣,把他們分開是最好的決定。
坐在椅子上一直低著頭的鹿予安終於抬起頭,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好——”
鹿正青還沒有說的話噎在喉嚨裡,驚訝的看向予安,沒想到鹿予安答應的這麽輕松。不怪他多想,予安在所有和寧寧相關的事情上表現出驚人的執著,凡是寧寧有的東西,他也不顧一切的想要,甚至不惜用手段搶過來,這種事情已經發生很多次,大到兩人的房間,小到與寧的衣服。
班級也是這樣,明明和寧寧學習相差甚遠,卻鐵了心要進寧寧所在的優等生班,班主任已經委婉說過很多次。
予安不僅學習更不上,甚至和班裡的學生、老師都有很多矛盾。
但是真正讓鹿正青下定決心卻是這一次。
他不能再讓予安和寧寧一個班了,他不知道予安還會做出什麽事來,這一次恰好家裡阿姨趕回來了,但是下一次呢?鹿正青神色有些複雜:“我會讓杜秘書盡快給你安排。”
他達成了他的目的。
但可鹿正青並不開心,他臉上的疲憊更重,心裡更是莫名的滋味,他錯開和鹿予安對視的眼睛,不自在的轉過頭,張了張嘴,像是要彌補沒有來由的愧疚:“予安,學校裡有什麽不適應的你盡管和爸爸說,明天轉班,爸爸會陪你——”
只可惜他還沒有說完,門外管家匆忙打斷:“鹿先生,楊大師的行程臨時提前,今天就會到。你看我們要不要把宴會提前?”
楊大師是本國美術界的中流砥柱,京美的院長,青壯派的代表畫家,畫作屢次在海外拍出破記錄的高價,這幾年有消息透露,楊大師想要收一個小弟子好好□□,繼承衣缽。
不少人聞風而動,不僅僅是因為楊大師的地位,更是因為楊大師是國手顏老的大弟子,顏老那可是隨意一副丹青都作被當做國禮送給他國訪華首腦,畫作收錄在世界各大博物館的傳奇人物,弟子遍布整個國美圈,能夠成為他的徒孫,前途無量。
鹿與寧從小在工筆畫上就頗有天賦,年紀輕輕已經嶄露頭角。
鹿正青、鹿望北然也想為鹿與寧籌謀,而鹿夫人家和楊大師家是世交,在得知楊大師會因為不久後,傳世國寶《雪行寒山圖》第一次巡回展覽提前來南市,鹿望北請了外公那邊的親人憑借世交的關系邀請楊大師來家接風洗塵,希望靠著這個機會,讓鹿與寧成為楊大師的關門弟子。
鹿家上下都非常重視,鹿與寧更是最近都把自己關在畫室中。誰知偏偏在節骨眼上出事住院,楊大師還提前了行程。
管家連忙補充道:“好像是因為《雪行寒山圖》中卷捐贈。”
鹿正青一下子就明白,《雪行寒山圖》被譽為本國山水長卷的巔峰之作,幾乎每個華夏人都知道這幅畫。
自誕生出無數次在歷朝歷代文人筆墨驚驚鴻一現,與華夏文化血脈相纏,上面更是有無數帝王大文豪的題跋,可偏偏在近現代的戰亂中被戰火損毀,一分為三,其中上卷被當做鎮館之寶在國家博物館珍藏,中卷、下卷遺失在外不知所蹤,前段時間下卷卻驚現歐洲邦瀚斯拍賣行春拍中。天各一方幾十年的國寶終於有機會再次重聚,國家極其重視,委托楊大師出面多方斡旋,不惜代價讓國寶歸國。
就連望北也是在這件事中幫楊大師牽線,才將多年斷了的關系重新連上。
好在《雪行寒山圖》最後成功被亞洲最大的藝術品投資集團港城莫氏長孫莫因雪拍下,以捐贈的方式,回流給南市博物館。事情雖然塵埃落定,但捐贈的事宜確實也需要一個有足夠的身份的人主持來彰顯國家的重視,莫氏長孫莫因雪也是楊大師師父顏老的外孫,楊大師出面在合適不過。
怪不得楊大師要提前來南市。
鹿正青頓時焦頭爛額,哪裡還顧得上剛剛對予安的關心,幾乎立刻就想到還在醫院的小兒子,皺眉追問:“寧寧呢?”
“小少爺知道這個消息立刻從醫院回家了。”管家心疼歎息一聲。
果然!鹿正青匆匆轉身邊和管家交代:“寧寧他怎麽能從醫院出來?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走到門口,才記起剛剛和予安還沒有說完的話,轉身看向房間裡的鹿予安難得有些愧疚:“予安——爸爸先——”
鹿正青話說到一半,突然就止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低垂著頭,明顯在走神,並不關心他說什麽。
鹿正青突然意識到,一直縈繞在心中奇怪的感覺是什麽了。以往他和少年說話的時候,少年不管正在做多麽重要的事情,都會立刻站起抬著頭認真的看著自己,黑白分明眼睛睜大大的,滿眼都是自己的影子,容不下其他東西。
似乎努力想要把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聽都牢牢記住。
可是今天——
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站起來。
鹿正青表情僵在臉上,後半句話突然說不出來,抿緊嘴唇,不自覺的握緊了手,默然轉身大步往樓下走,仿佛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鹿先生?”管家疑惑著鹿正青的失態,不由扭頭看向鹿予安。
在他的印象中,予安少爺似乎總是帶有攻擊性的,會讓人擔心他身邊的人會不會被他的尖刺劃傷,鮮少會像今天這樣流露出弱勢。少年懨懨的趴在椅子上,下巴抵在椅背上,明明是該懶散的姿勢,少年襯衣下脊背線條卻拉得很直,像是明明已經很疲憊卻不肯放松的領地意識,有著極強警戒心的野生動物,強撐著精神警惕著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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