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記憶突兀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已經死了,原來他只是一本萬人迷小說之中襯托主角的配角,故事中的主角是鹿與寧,整本小說中,善良聰慧的鹿與寧更是人見人愛,是無數人心中的白月光,最後和天之驕子相愛相知,打敗一眾反派,在家人的祝福中幸福安穩共度一生。
而他就是劇情前段的反派炮灰,不但恬不知恥不自量力憑借血緣搶佔鹿與寧得位置,還惡毒欺壓鹿與寧,是的人人厭惡而不自知的萬人嫌。
他最後也得到應有的報應,一個人孤獨狼狽的死去,甚至連他死的消息幾個月後才被鹿家知道。
當然最後是善良的鹿與寧不計前嫌,將他的遺物帶回鹿家。眾人知道他的死訊不過唏噓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感歎稱讚鹿與寧的心胸寬廣而已。
而他這個萬人嫌竟然重生了?這有什麽意義?
再重新做一次鹿家的跳梁小醜嗎?
鹿予安勾起唇角諷刺一笑,他眉目本來就張揚,比之前更加多了幾分肆意,他拉開淺藍色的窗簾,推開窗戶,風吹過他的臉頰,將窗戶邊書桌上的畫稿被風吹的嘩嘩的作響,也將榆樹香氣送到他的鼻尖。
跳出了前世的一葉障目,其實很多事情都早有預料,只是他不肯相信。
就比如他窗前的榆樹是他出生的時候鹿正青種下的,和他一起長大,他小時候會蹦蹦跳跳繞著榆樹枝乾,和樹比著身高上,粗糙的樹乾上面有他五歲前成長的每一道劃痕。
等到他回來鹿家時,這棵樹已經長到二樓的窗戶那麽高,樹乾上的劃痕,已經被鹿與寧的身高取代。
這其實也是算是他和鹿與寧共同的房間。他的房間是二樓最好的房間,從他還沒有出生就早早的規劃好。
但是,等他回到鹿家的時候,這個房間已經是鹿與寧的。
他下落不明石沉大海的那幾年。媽媽觸物傷情,病情一度惡化,為了走出去這一段傷痛,鹿正青做主,將他東西全部放在地下室。
然後鹿與寧被接到鹿家,體弱多病的鹿與寧吸引了他們絕大多數注意力,鹿與寧的乖巧懂事,也抹去了他們心中的傷痕。
身體不好的鹿與寧順利成章的搬進這間最好的臥室。
從那以後,他在這個家中最後一絲痕跡被抹去。
鹿家再也沒有一個驕傲任性的小少爺鹿予安,只有乖巧可愛的鹿與寧。
算算那個時候,他剛剛被轉手賣掉到犯罪團夥手裡,他從不肯乖乖叫那些買主爸爸媽媽,他向來一身硬骨頭,又從來不知道什麽虛與委蛇,而狠狠吃了一番苦頭。
本就年幼的他在糟糕的處境下記憶也開始模糊,原本連貫的記憶也變成了模糊的碎片。他害怕有一天會徹底忘記自己是誰,每當堅持不住的時候就一遍遍回憶記憶中的榆樹,想著他漂亮的小房間,想著他最愛的小獅子玩偶。
所以當他回到鹿家的時候,鹿正青將他行李放到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房間時,他幾乎立刻就知道這不是他曾經的房間。
鹿正青要帶他去為他重新布置的房間。他不合時宜的對著所有人說,他要鹿與寧的房間。
拿回自己的東西,有錯嗎?
鹿予安是不覺得有任何問題的,但是鹿正青和鹿望北並不這麽覺得。
他還記得當時鹿家人神情的錯愕。
他向來不會看人臉色,硬生生的戳破表面的和平,讓一切都變得難堪起來。
最後當然是鹿與寧紅著著臉說,他應該搬出來的。
那時他內心還是有一絲拿回自己東西的開心。卻忽視了鹿正青和鹿望北眼中的愧疚和不滿。
鹿予安以為血緣是連接他們的紐帶,他的爸爸和哥哥理所應當的想他愛著他們一樣的愛他,但是他卻不知道沒有陪伴的血緣什麽都不算。
他以為他小時候錯過的都將會得到,後來他才發覺。大家都在往前走,守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最後一次看到這個房間,已經被改成鹿與寧的畫室,因為影響采光,窗前的榆樹已經被砍掉。再也找不到記憶中一次次痕跡。
所以一切都早有預示,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
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在渴望鹿家父子,鹿予安想到這兩人心裡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有一些厭倦。
他們厭惡他,就讓他們厭惡好了。他不在意。
這一次,他不再為他們而活。
直到一陣陣風吹在鹿予安臉頰上,鹿予安摸了摸泛紅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喉嚨也疼的難受,試圖發聲的嗓子都像是刀割一般。
應該是發燒了。
他撐起身體,從床邊書桌的抽屜裡翻了翻,果然抽屜裡還有些藥片。
藥片顏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吃剩下的,翹起的錫紙包裝上甚至看不清生產日期。
鹿予安看也沒看,隨意拿起書桌上玻璃杯,用小半杯不知什麽時候剩下的涼水,一股腦的將藥片吃下去。
藥片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冰涼的水確實緩解他灼痛的喉嚨。
每年換季的時候鹿予安身體都要發燒,那些人是不會管他死活的,他靠自己硬生生的熬過去,好在這種發燒一般來得快,走的也快,一兩天就會好。
他記憶中唯一一次去醫院,是有次發燒後被李方嘉打了一頓,病的特別重,鄰居李老頭把迷迷糊糊的他送到社區小診所,醫生開了一些藥,吃了藥才慢慢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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