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口弄堂後街往南走一百米有個廢棄工廠,裡面有個籃球場,周朔每次心裡有不痛快都會往那兒跑。
顧清渠記下了,他關了燈,讓周國盛安心睡。
院子裡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翻了一地,石榴樹下滾著一個紅色塑料袋,顧清渠仔細想了想,這塑料袋是周朔丟下的。
顧清渠走過去撿,塑料袋裡裝著五六瓶AD鈣奶。
“……”
顧清渠想,這是給我的?
正好餓著,顧清渠戳開一瓶,嘬著吸管往周國盛指著方向走。
廢舊工廠鐵門敞開,站在門外就能聽見裡面不小的運球聲音,周朔太好找了,目標的塊頭不僅大,他搞出的動靜也響亮。
顧清渠駐足觀賞片刻,他嘬完了半瓶奶,尋思自己該怎麽進去。
籃球場外圍著一圈鐵絲網,鐵絲網到處都是破洞,但都不大。
周朔是怎麽進去的?顧清渠想,這塊頭不能鑽進去吧。
時間不早了,顧清渠挺困,他準備速戰速決,於是扒著鐵絲網喊了一聲:“周朔。”
周朔早看到顧清渠了,就是不理,他渾身濕汗,敞著浸濕了外衣,一個漂亮的跳投,球進了。
顧清渠一手捏著奶瓶,十分敷衍地鼓掌,“很帥啊。”
周朔:“……”
又來氣人了!
顧清渠對周朔招手:“出來,我跟你說會兒話。”
周朔不聲不響不出來,背對著顧清渠往地上一蹲,尾巴都耷拉到地上了,太像隻大狗,揉兩把毛就能嗷嗚一聲往人身上蹭了。
顧清渠了解周朔吃軟不吃硬的態度,不跟他對著來,於是他東挑西揀,找了個看得過去的洞,頭往裡一伸,人也跟著鑽過去了。
但顧清渠明顯不是熟練工,他摸爬滾打的技術不行,裸露在外的鋼筋又鋒利,胳膊立刻被刮出兩道血痕。
“嘶!”
顧清渠沒藏著掖著,挺疼的,得讓周朔知道啊。
周朔聽到了,他回頭,先看到顧清渠嫌棄又不太愉悅的臉,皺著眉往下看,看見了受傷的手。
這傷口放周朔身上沒什麽,第二天就痊愈了,可是擱在顧清渠細皮嫩肉的身體上,特別刺周朔的眼睛。
本來心情就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了。
“你來這兒幹什麽?添亂啊!”
周朔說完話又蹲回去了,垂頭喪氣地碾著地上的石頭。顧清渠走到周朔身邊,挨著他一起蹲著。
“我給你添亂了?”
周朔不回答,悶悶地問:“爺爺睡了?”
“睡了,”顧清渠說:“他跟我說的你在這兒。”
周朔哦了聲,不說話了。
兩廂沉默片刻,顧清渠先往後退了一步,總得有人先服軟。
“我剛才的話說重了。”
周朔心一緊,不知怎麽就慌了,慌得語無倫次,“不是,沒有,不關你的事。”
“行,”顧清渠淺笑,“那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周朔:“……”
過去了?過去哪兒了?
周朔還沒想明白,顧清渠又開口了,“周朔,你對未來有打算嗎?”
“沒有。”
“嗯,現在是小混混,再長大點就轉正成職業混混,還是跟你爸一樣。”
就不能在周朔面前提周老二這人,一炸一個雷,相當精準,周朔眼看又要炸毛。
“顧清渠,你有完沒完啊,別跟我提他!”
顧清渠刻薄地冷笑,“就算我不提他,他也是活生生在你面前的一個人,如果你依舊不思進取,那你永遠擺脫不了他。”
“周朔,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顧清渠說。
周朔偏頭看他。
“你原本選了一條跟周安良完全不同的路走,你好好學習努力生活,可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改變不了什麽,你的痕跡慢慢跟你爸重合了。”顧清渠停了停,耐心往下說:“周朔,你是不是害怕啊?你害怕盡管選擇不同,到頭來還是會被困在生活的泥潭裡動彈不得,到不如一開始就爛著,也不怕被你爸冷嘲熱諷的嘲笑了,對嗎?”
對,全讓顧清渠說對了。
周朔身上朝氣蓬勃的氣質轉眼被抽走了一半,瞬間哀雲密布的,看上去還有點不安。
顧清渠就順著他的情緒,輕聲細語地說:“周朔,他是他你是你,你大可不必為了他毀了自己的前途——裝可憐給誰看呢。”
周朔不服氣,終於吐出一句話:“我沒裝可憐。”
“現在就挺可憐的。”
周朔突然明白了,顧清渠的嘴挺厲害,之前不跟自己口舌之爭,是讓著呢。
顧清渠說:“回學校去吧,你身邊的人,除了你爸,都是真切為你著想的。”
周朔聲音更小了,他明白自己理虧,“我知道。”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你也知道?”
“別跟我拽這些酸詞,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啊,”顧清渠突然笑了聲,眼睫彎彎的,又十分矜持地往周朔腦袋上揉搓,“以後我教你。”
周朔匪夷所思,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覺得太肉麻,下意識把顧清渠的手推開了,“幹什麽啊顧清渠,松開!”
顧清渠:“兔崽子。”
話聊到最後,周朔肯跟顧清渠回家了,他出了一身汗,沒乾透,濕噠噠的,於是院門一關,周朔十分不避諱顧清渠,一路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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