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顧清渠回。
周國盛睡了兩天兩夜,他的身體被灌下去很多藥,這會兒突然來了精神,他衝顧清渠招招手,“清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顧清渠走過去,他搬開床邊的椅子,微微彎腰下蹲,“您說,我聽著。”
“我這些年……特別想你。”
周國盛說話時的舌頭是卷的,聽不太明白,顧清渠緩了很久才點點頭。
“但是我沒臉跟你說……”
顧清渠百感交集,“周叔,你言重了。”
周國盛搖頭,他氣上不來,生命監護器滴滴響了兩聲:“我昨天又夢見你爸了,這回他真是來帶我走的。清渠,我時間不多了,就不跟你噓寒問暖了。”
顧清渠說好。
“老弄堂的房子拆了,挺大一筆拆遷款,我分成了五份,有一份留給你,我走以後,律師會過來,你到時候就聽他說。”
這麽一句話,周國盛停停頓頓說了兩分鍾才完整。
等顧清渠聽懂,他神色一變,“周叔,我不要錢!”
“這錢已經是你的了,你拿到手後愛怎麽用隨你自己支配,”周國盛哼了一聲,“你現在別跟我這兒扯什麽要不要的,浪費我時間嘛。”
顧清渠只能閉口不言——
嘖,周老二非弄死他不可。
周國盛臨到死還在操心,他往病房門口看了看,看見虛掩的門,知道周朔在外面。周國盛心裡還是難受,他得把這份揪心帶進棺材。
“清渠,”周國盛問:“這次又是一個人回來的?”
顧清渠一愣,說是。
“怎麽……不找個人啊?”
“太忙,”顧清渠回答:“沒時間考慮這個。”
周國盛說:“唉,周朔也這麽跟我說。”
顧清渠:“……”
這該怎麽回。
周國盛掐著手指,鉚足勁後松了口氣,他的精神又開始渙散了,他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清渠,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同意你們嗎?我看見了你爸爸和袁橋的下場,我害怕!
清渠,我是不是把你們都耽誤了。
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啊。
我錯了,你跟周朔也說一聲,爺爺錯了。
我還得下去給你爸和袁橋道歉。
唉,死了也不消停,忙啊。
“周叔……”顧清渠哽咽著說不出話。
周國盛的生命監護儀發出急促警報,顧清渠來不及擦乾眼淚,他慌不擇路地往外跑,他想喊人,可叫出口的卻全是周朔的名字。
“周朔!”
顧清渠的大腦一團亂麻,周朔先衝進來的,他抱著顧清渠安撫,一聲聲喚著顧清渠的名字。
“清渠,清渠!”
顧清渠耳邊轟鳴,直到醫生們也跑了進來,直到他們宣布周國盛的死亡,顧清渠才慢慢恢復神志,他看了周朔一眼,又輕輕推了周朔一把。
“過去。”
周朔魂不守舍地轉過頭,他木訥地看著顧清渠。
“去給爺爺磕個頭。”顧清渠說。
第87章 這反應也太大了
周國盛走了,他走之前吃過苦,不算積德積福。周家的後輩陸續到場,他們跪在病床前,有忍不住哭的人。但到了周國盛這個年紀,其實算是喜喪。顧清渠穩住心神,他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兒待著,畢竟是外人。顧清渠低頭走出病房,他心思重,想的事情多,沒留神周圍情況,肩膀猛地被人撞擊。
顧清渠道歉,說對不起,抬頭卻看見了周老二。
真是許久不見了。剛才病房太亂,顧清渠沒注意,如今回頭想想,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太安靜,不呱噪。
現在呱噪來了。
周老二還沒見到周國盛的人,現在病房外的走廊悲天憫地地嚎,本以為嚎進病房氣氛就到了,他一看見顧清渠的臉,是本能反應的警惕,嚎叫聲戛然而止。
“你怎麽在這兒!”周老二充滿火藥味,“你來幹什麽?!”
不等顧清渠回話,周安言先給出了警告。
“老二!現在這種場合你給我拎得清,滾過來!”
周老二為了老頭子的拆遷款敢怒不敢言,他灰溜溜地滾到周安言身邊,被周安言砸了下膝蓋窩,騰一聲跪下了,聲音挺重。
周老二看見周國盛灰敗的臉,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在自己沒爹了。周老二又開始哭,哭得悲愴,有一本發自內心。
顧清渠退出病房前看了周朔一眼,他看不見周朔掩在目光下的情緒,安靜地像塊木頭。
後知後覺地一瞬間,周朔也抬起了頭,眼神交錯下,他們隻抓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所謂情感的尾巴,像一道煙火,轉瞬即逝。
顧清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他也想了很久,想周國盛臨終前的那些話。
什麽意思呢?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地面上有象征新生的花朵破土而生。生命周而複始,在醫院這種地方展現的淋漓盡致。
顧清渠有些頭疼,他抬手揉捏太陽穴,試圖放松,耳邊突然有開門聲。顧清渠偏頭一看,周朔已經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了,中間隔了一個空位,是一個良好的距離感。
周朔的手裡端著一次性杯子,氤氳緩升,他把杯子遞給顧清渠,說:“喝點水,小心燙。”
顧清渠接了,說謝謝,他沒喝,對著杯口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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