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會好的。”
程沐則向前傾身,吻了吻那紅痕,念了一遍沈靳之的話。
“嗯,很快都會好的。”
他咽了咽喉結:“靳之……我不想待在醫院,我討厭這裡的消毒水味。”
“好。”
“我想回津松。”程沐則繼續說,“北池的空氣也不新鮮,我不喜歡了。”
“好,”沈靳之又應,“那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沈靳之起身,從內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送到酒店負責人的手上:“他的行李麻煩寄過來,所有後續事宜請聯系我。”
他沒管那人的反應,重新回到程沐則身邊,低聲詢問道:“阿夏,我能抱你嗎?”
程沐則點點頭。
沈靳之將人打橫抱起,穿過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帶著他的阿夏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們趕上了回程的飛機。
一路上,程沐則都倚靠在沈靳之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到家,他就指著自己的房間對沈靳之說:“我有點累,能先去休息嗎?”
沈靳之隻回了句“好”。
黑夜漫長而痛苦。
程沐則一次次強迫自己睡去,卻不斷在過往的恐懼中驚醒。
今晚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他起身拉開窗簾,窺見了今晚的月色。
明亮又皎潔,純淨得仿若繪畫作品裡才會出現。
那景致帶給他些許平靜,只可惜房間的角度不夠好,不能容納太多月光。
程沐則走出房間,想在客廳裡看月。
房門還沒關上,他就發現了客廳裡的另一個身影。
沈靳之正倚靠著茶幾坐在地板上,月光傾灑在他身上,勾出清冷的輪廓。
客廳裡摻著濃重的酒氣,肆意地與月色混合糾纏。
程沐則僵滯著一步步靠近,大大小小十幾個酒瓶切入了他的視線。
暗淡的光線穿過歪斜的玻璃酒瓶,在地板上壓下一道道凌厲的光影。
沈靳之的臉上掛著暗光都掩不住的紅暈,齊整的衣物和發絲也凌亂地不像話。
程沐則蹲下身,剛想張口喚他,卻無意間發現了一旁放置的盒子。
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方盒。
程沐則迎著光線端起那個鐵盒,內裡滿滿的火車票和飛機票如數映入他的眼底。
他張惶地抓起一疊票,目的地處無數“北池市”的字樣烙印般地打在他的心口。
滿滿一盒票,或直達或轉車,每一趟都是從津松到北池。
不曾落下一個休息的節假日。
程沐則跌坐在沈靳之身邊。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發現沈靳之就是谘詢師那天,沈靳之發給他那句話的含義。
「為了找尋你,我搬進鳥的眼睛,經常盯著路過的風。」
沈靳之不止在等他,也從未停止尋找他。
程沐則眸光下移,定在了沈靳之手裡抓著的紙張上。
他小心掰開沈靳之的手指,取出一張褶皺的機票。
默念著機票上的時間,程沐則的心頭咯噔一聲。
九月九日,正是三年前醫院發生火災的那天。
那一天,沈靳之竟然來北池找過他……
機票的正面有筆跡陰濕的痕跡,程沐則轉過機票,看向寫在背面的那些早已乾涸的字跡。
上面寫的都是北池的一些街道名,應該是為記錄尋找路徑而留下的痕跡。
而這些字的最後一行,寫著某個街道的名字。
池春路。
北池市精神疾病醫院的舊址所在。
程沐則的大腦一空。
身邊,沈靳之指節輕動。
他精神不振地睜開眼,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嘴唇翕動,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默默流下的眼淚無聲地訴說著悔恨。
程沐則差點丟命的那天,他明明去了北池,明明走過那條路,甚至遠遠看見了那道致命的濃煙。
可他卻沒能走近那裡,救出他受苦的阿夏。
眼淚嘀嗒地落在地板上,每一滴都從他打碎的堅韌裡漏了進去。
“阿夏。”
他聲音顫抖道:“我沒有用。”
第86章 我想嘗一嘗月光
程沐則從沒見過沈靳之哭。
在所有人眼裡,沈靳之都是光芒萬丈的,卻鮮少有人看見他走到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
他遇見過那麽多坎坷與磨難,在那麽多艱難的時刻,他都不曾說過一次“我沒有用”這麽頹喪至極的話。
只有這次,他和盤托出了脆弱。
聽到那句話時,程沐則就明白他已經知道一切了。
他沒有精力深想沈靳之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他抓住沈靳之的手,任飛機票在兩人的手間壓出更深的褶皺。
“那不是你的錯。”
一滴溫熱的淚砸在程沐則的手背上,從兩人交疊的指縫處艱難流進。
沈靳之伸手靠近程沐則的手腕,撫摸著表帶下早已結疤的陳年傷痕。
“是不是很疼?”
觸感遲鈍地從皮膚處傳來,揪住程沐則的心口。
程沐則抬手撫去沈靳之臉上的淚痕:“不疼的,真的。”
“若是那時——”
沈靳之的話還沒說完,程沐則忽然貼上了他的唇瓣。
周圍的一切像是按下了靜音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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