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教室後面坐著的沈歲安眸色略深,他目光落在前方空蕩蕩的黑板上,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拿起桌上的筆記本,隨手翻了兩頁。
裡面的字跡從青澀到成熟,通篇重複地寫著他的名字。
他又拿起剛剛隨筆記本一起落在桌上的明信片,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願他歲月安生。
歲月安生,歲安。
前面半句話被整個塗黑了,根本看不出原來寫了什麽。
沈歲安微微皺了眉,把明信片夾進了筆記本裡,隨後抬手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剛才的話能騙過不明內情的外人,但騙不了自己。
倒也不是他自戀,只是他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理由解釋,為什麽一個人會把另一個人的名字寫那麽多遍。
要是一時興起也就算了,但從字跡就可以判斷,這半個本子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東西,它估計已經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存在了很多年。再加上前天在巴厘島時,彭飛他們說起“同性戀”時許舟辰那絲異樣,即使他再不想承認,但事實顯然就是周加銘說的那種情況。
許舟辰喜歡他。
這孩子喜歡他。
沈歲安也不知道問題出在那裡,是他平時做了什麽讓人誤會的事,還是哪裡對許舟辰有了錯誤的引導,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沈歲安並不歧視同性戀,但如果許舟辰是因為他才走上了這樣一條艱難的、不被認同的路,那他罪無可恕。
沈歲安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也不知道要怎樣處理現在的情況。
他沒談過戀愛,但以前也會有人跑到他眼前和他告白。對於那些已經說出口的感情,沈歲安可以直接拒絕,反正以前他跟那些人就不熟,拒絕之後也不會有麻煩的情況發生。
但現在不一樣,許舟辰的心意是被別人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撕開的,他要怎麽做?
拒絕他?可許舟辰根本沒有親自說出口。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像以前一樣跟他相處?這樣彼此都心知肚明卻假裝不知道別人的心意,隻維持表面的和平,就像凌。遲,太殘忍了。
沈歲安第一次有了束手無策的感覺。
最終,他歎了口氣,碰巧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是許舟辰的短信。
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對不起。”
這讓沈歲安更頭疼了些。
他低著頭,在輸入框裡打了各種各樣的回復,還是一字一字刪除了。
最終,短信聊天框裡多出了兩個字:
“沒事。”
頓了頓,後面才又跟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像是在安慰,像是在強調,又像是在劃清界限,更像是兩人都懂的、無聲的拒絕:
“我是你哥哥。”
我是你哥哥。
許舟辰坐在教學樓的大樓梯上,看著手機屏幕這行字,直到手機自動熄屏。
如瀑大雨砸落在他頭頂上方的玻璃隔層上,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悶聲巨響。
許舟辰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當周加銘舉著那本筆記本在那麽多人面前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做了。好像怎樣的辯駁都蒼白無力,雖然最後沈歲安開口替他解釋,但有些東西,終究還是藏不住了。
許舟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他把臉埋在雙膝間,就那樣在樓梯上蜷成小小的一團,坐了很久很久。
那天過後,許舟辰還是像往常一樣過著日子,但學校裡還是會有人討論那天的鬧劇。
雖然當時沈歲安說那個筆記本是他自己的東西,可周加銘沒信也沒有放棄,他不管在哪兒看見許舟辰都要陰陽怪氣地叫一句同性戀,所以,學校裡的風言風語依舊沒有止歇。
周圍人看許舟辰的目光偶爾會變得古怪,他走到哪,也總有那麽幾個人在悄悄議論,關鍵他們還總是管不好自己的聲音,那些話總能順著風飄進許舟辰耳朵裡。
但他已經懶得管了。
只是他擔心那些話影響到沈歲安,因此再沒主動找過他。
同時,沈歲安似乎也變得忙了起來。無論是在家附近,還是在學校,他遠遠看見許舟辰總是瞥一眼,再快步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當然,“沈歲安比較忙”只是許舟辰自己的猜測,因為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體面點的理由,來忽略“沈歲安在躲他”的事實。他們的短信還停在十多天前那句“我是你哥哥”,可現在看來,似乎也很難是哥哥了。
許舟辰覺得自己有必要跟沈歲安聊一聊。但就算聊了又要說什麽呢?說他對他沒有那種心思,鬼才信。說他從來沒想過跟他有什麽,隻想跟他當哥哥弟弟?就算沈歲安不膈應,他也覺得無法接受。
誰想繼續天天跟一個對自己“心懷不軌”的同性待在一起呢。
許舟辰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無解。
直到一天周末,許舟辰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許久才起身穿上衣服,想出趟門。
那天,北川持續多日的雨剛停,太陽都被空氣中的水汽襯得溫柔了些。
他知道沈歲安以往這個時間都和彭飛他們待在巴厘島,於是準備直接去找他。比起逃避,許舟辰更喜歡直面問題,所以他想和沈歲安聊一聊,告訴他他以前就沒想過和沈歲安有什麽,以後也不會打擾他的生活,不會離他太近,他自己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