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圓嘴裡冒出一個小奶泡,啵得一下破了,在他懷裡並沒有任何反抗或者不適,還是睡得一臉安穩,甚至還往他身上貼了貼。
他愣了愣,捏了下季圓攥成拳頭的小手,柔若無骨,軟得像一捏就碎,讓他心中無端生起一股慌張。
他不知所措地望向季明優,而季明優也微笑著看他。
“書言,我們又多了一個家人。” 她說道。
家人。
當時十三歲的他還沒有這麽清晰地意識到這兩個字的分量,但是現在三十三歲的他,心境已經截然不同了。
季書言突然有些感慨,他摸了摸季圓的頭,“你怎麽一轉眼,就長這麽大了啊。”
季圓正憋著股勁,以為季書言要和自己說段執的事情,可是等了半天,卻等來這麽一句。
他茫然地看著季書言。
季書言收回了手,一隻手撫弄著裝酒的玻璃杯,大概在這樣安靜的冬夜,回憶總是會悄無聲息地找上門。
他對季圓說,“我剛才,突然想起你出生的時候,那時候你還好小,睡在媽媽身邊,像個小猴子。”
“我那時候自己也才上初中,根本不懂怎麽愛你,我想你這麽一個小猴子,又不會說話,也看不出哪裡聰明,只會整天哇哇大哭,有什麽可愛的,” 他望著季圓,笑了笑,“但我現在明白了。你哪怕是個小笨蛋,對我們來說,也是世上僅此一個的小笨蛋。”
誰都會希望孩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但就算季圓是個笨小孩,他們也會愛他的,因為這是季圓,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孩子。
季圓微張著嘴唇,呆呆地看著他舅舅。
過了一會兒,他松開了酒杯,張手也抱住了季書言。
“我也是,” 他把頭悶在季書言懷裡,“不管你厲不厲害,聰不聰明,只要你是我舅舅,我都喜歡你。”
季書言失笑,拍了拍季圓的背。
他生得太年輕,平日裡總看著仿佛初入社會的青年人,唯獨在季圓面前,他才最像個成熟溫柔的長輩。
“我知道。” 他說。
但季圓卻沒有松開他,而是繼續抱著他,一口氣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我這兩天,其實想了很多。我覺得我不該干涉你喜歡誰。你喜歡誰都可以,只要你高興。我一開始不能接受,也不是真的反對,我就是…… 我就是太震驚了。”
他扁了扁嘴,心想這也不能怪他。
誰發現自己室友變舅媽了,都得嚇成傻子。
“但我現在想開了,” 他悄悄從季書言懷裡抬起頭,露出一張有點害羞的臉,“我突然覺得段執也挺好的。”
季書言雖然早就猜到了,卻還是繃不住笑了,逗他,“你覺得他哪兒好啊?”
季圓卻當真了,像模像樣跟季書言數了起來,“首先,他長得好看,女的就不提了,男的裡面想找個跟他相當的,還不太容易。其次他聰明啊,是他們那個省高考前五呢,人也挺好的,不然我也不跟他當朋友。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歡你。”
這才是他想開了的原因。
季圓自認為很精明地與他舅舅說,“他比你年輕這麽多,可以陪你好多好多年,他又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也會好好照顧你。那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這些天的純愛小說給他上了生動一課。
那什麽渣賤狗血火葬場,看得他一愣一愣的,心中充滿了後怕。
再看看段執對他舅舅這麽百依百順,他捂著小心臟,心想不如就這樣吧,總比他舅舅看上一個渣男好。
季書言這下子是真笑出來了,季圓數的這些優點,他當然都知道,但季圓居然能想到這方面,還認真在分析,他可是真沒想到。
他含笑問,“照你這麽說,我跟段執在一起,豈不是佔了大便宜?”
季圓卡殼了。
一不小心把段執誇得太過了,他舅舅這兒顯得都沒什麽優勢了。雖然都是高富帥,但他舅舅到底是吃了嫩草。
“那,那也不是,” 季圓支支吾吾,“他有個缺點,讓我非常心痛。”
季書言一挑眉,“什麽缺點?”
季圓卻沒有立刻說。
他把酒瓶拿過來,往杯子裡又倒了點酒,一飲而盡,才猛地把酒杯一放,心一橫,大聲說道,“他生不了。”
這句話威力實在太大。
季書言愣在了當場。
等到反應過來,他哭笑不得地看著季圓,“你這都是在想些什麽……”
季圓卻覺得很委屈,“本來就是嘛。”
他蔫噠噠地看著季書言,是真的在傷心,“我一直等著你給我生個妹妹的。”
他一直,一直以為自己能有個妹妹的。
再不濟,是個弟弟,他也不嫌棄。
他滿心期待,等著他舅舅成家,像他爸媽一樣過上幸福的生活,再生一個可愛的寶寶,他一定會當個最好的哥哥。
現在可好,別說妹妹,弟弟都沒了。
季圓鬱悶死了,抱著酒瓶唉聲歎氣。
可旁邊的季書言卻漸漸收斂了玩笑的神色。
他望著窗外不知何時才會停的碎雪,望著院子裡的臘梅花,牆角的仙客來,還有院子裡中央的楓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