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認識段執要更早一點,但他跟段執真正的會面,明明是季圓把段執帶回來吃飯的那一次。
段執笑了一聲,“可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是在你家,是在相城的高鐵站出口。”
只是季書言早就不記得了,只有他還一遍遍地回憶那次初遇,高挑冰冷的年長男性,看上去不沾煙火氣,覆蓋在他額頭上的手卻很柔軟。
季書言沒再問下去,他確實不記得什麽相城的高鐵站了,更何況現在追問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伸手推開了段執,“滾下去。”
段執卻沒有動,反而抓住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有一瞬間季書言甚至覺得段執會再做些什麽,身體忍不住緊繃,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但段執什麽也沒有做。
他只是望著季書言,月色太明亮了,落在他的眼睛裡,像湖上的霧氣,也像凝住了的淚光。
他輕聲問,“你還沒有給我回答,季叔叔,我喜歡你,你的答案呢?”
荒唐。
季書言不明白段執在想什麽,這還能有什麽答案,他怎麽可能會答應段執。
但他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卻對上了段執的眼睛。
他發現段執的眼眶紅了,明明在笑,嘴唇輕輕地勾著,眼神卻像雨天裡霧蒙蒙的窗戶。
段執是知道他的答案的。
他只是在等他親口說。
就像一個已經被定罪的囚犯,徒勞地等著宣判結果。
季書言的喉嚨突然被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了跟段執認識以來,被他忽略的種種細節,冰箱裡的飯團,酒店裡的悉心照料,旅遊以來對他的種種溫存體貼……
段執是真的喜歡他。
這句話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不是一時興起在捉弄他,也不是荷爾蒙泛濫的花心多情,是真的一直默默地喜歡著他。
如果不是今天這一場酒,不是他輕率地認定了段執喜歡季圓,也許段執一直還會埋在心底,不曾開口。
季書言的手松了勁,無力地垂下來。
“我不喜歡你,” 他垂下眼,不去看段執,“恕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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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案早就在段執的意料之中。
世界上沒有奇跡,季書言不會在短短的幾分鍾內突然改變心意,他的告白毫無作用,只能被冰冷倉促地拒絕。
他輕輕松開了季書言的手,心口像被一柄小錘子用力敲著,從心尖起被敲得粉碎。
“抱歉,剛才嚇到你了。” 他低聲說道,然後站起身讓開了路。
季書言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庭院裡還是夜色繾綣,桂花香濃得像一場夢,被他們喝光的啤酒罐子還堆在桌子上,但先前輕松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季書言理了理外衣,重新變得平靜冷淡,像什麽也沒發生,往庭院外走去。
段執沒有攔他,只是在季書言快要推開玻璃門的時候,他輕聲喊住了季書言。
“季叔叔,多謝你今天陪我。” 他又說了一遍,“我很抱歉。”
季書言搭上門的手指停住了,但是沉默地站了幾秒後,他還是推開了門,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庭院。
第18章 若無其事
季書言回了臥室,躺在床上卻再也沒能睡著。
他出門的時候是三點多了,回來卻已經快五點了,眼看著再過兩個小時天邊就該泛起魚肚白,他卻瞪著天花板毫無睡意,比剛才出門前還精神。
他簡直是後悔,睡不著也應該在屋子裡老實待著,沒事瞎出去溜達什麽。
非要去也不是不行,昨晚本來氣氛挺溫馨的,他作為一個心胸寬厚的家長,看見年輕人因為出櫃跟家裡鬧得傷心失意,安慰一下也不算過分。
千錯萬錯,說到底,他就不該喝那酒。
酒精害人不淺。
季書言痛苦地捂住臉,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
他到現在還覺得嘴唇有點痛,剛才的段執跟出籠的野獸也沒什麽區別,一樣的凶悍暴躁。
他難得在心裡罵了句髒話,罵完還嫌不夠,又低低地罵了句,“小兔崽子。”
可不是個小兔崽子麽。
放著學校裡這麽多青春年少的同學不喜歡,非要跟他一個年長十幾歲的長輩糾纏。
本來他還在操心段執對季圓情根深種怎麽辦,但現在一想,段執還不如喜歡季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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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書言懷著滿腹心事,在天色大亮的時候才堪堪睡著,但他一共就睡了兩個鍾頭,第二天九點多,季圓就兢兢業業來敲他房門,喊他吃早飯。
他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很想把季圓打一頓。
季圓絲毫不知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還在大聲嚷嚷,“舅舅,你別賴床啊,段執已經在做早飯了,我們還喊了餐廳的點心外賣,特別好吃,錯過可惜啊。”
誰要吃點心。
季書言無奈地捂臉,並不想起來,但看季圓這不喊醒他不肯走的架勢,只能無奈道,“知道了,別敲了。你先去餐廳。”
“哦,那你快點啊。” 季圓噠噠噠地跑了。
季書言在床上又躺了幾分鍾,才不情不願地起來換衣服,動作遲鈍而緩慢,像在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