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了,鬱鐸表現得並那麽難以接受,連醫生說鬱鐸是他見過情緒最穩定的病人。經過一個星期的適應,他甚至已經逐漸開始習慣沒有眼睛的生活。
出院這天,林勝南來替他辦的出院手續,負責開車的是江弛予的助理小趙。
剛坐上車,鬱鐸就熱情地和小趙打了聲招呼,小趙辦事利索話也不多,鬱鐸對他印象不錯。住院的這些天,一直是趙助理在醫院裡忙前忙後,幫了他不少忙。
鬱鐸在後排坐穩,車子緩緩開上路,導航裡播報著實時路況,一開始一切正常,開著開著,他逐漸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我們這是去哪兒?” 鬱鐸問,雖然他暫時瞎了,但耳朵還沒聾,聽得出這不是去他家的路。
“老板家。” 趙助理看了眼後視鏡,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為什麽是去他家?” 鬱鐸問。
林勝南適時地在一旁出聲提醒:“你忘啦?你家早就被王建明砸了。”
鬱鐸這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那天建哥半道將鬱鐸劫走之前,早早去過一趟鬱鐸的家堵人。一群人撲了個空之後,王建明氣急敗壞的讓人把他的家給砸了個稀巴爛。
好好的房子被砸成那樣,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好,找個地方暫住也無可厚非,但是去江弛予家——鬱鐸的臉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林勝南的心跟著一沉。
片刻之後,鬱鐸就拿定了主意,對林勝南道:“勝南姐,幫我撥個電話給芊芊。”
林勝南將手機遞給鬱鐸,心下越發忐忑,暫時去江弛予家落腳這事兒,確實沒有事先和鬱鐸商量過。他現在估計是要讓芊芊過來接他回去,說不定還在心裡怪他們自作主張。
不過鬱鐸接下來的表現,讓林勝南發現這次自己實屬多慮了,電話接通後,她就聽見鬱鐸和芊芊說:“嗯,不用來了,我這段時間住… 朋友家,知道,你們都給我好好工作,誰都不要來煩我,讓我安生一段時間。”
電話掛斷後,鬱鐸將手機還給了林勝南,林勝南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他那小表情,發覺他好像對這個安排還挺滿意。
鬱鐸沒有再糾結這件事,轉而問起前排專心開車的小趙:“你們老板那邊,最近進展怎麽樣?”
鬱鐸住院的這段時間,因為藥物的副作用,每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偶爾清醒幾次,也總是在江弛予一天之中工作最忙的時候。
鬱鐸眼下是個半瞎,不能獨立用手機,偶爾幾次通話,兩個人的身邊各自都有一大群人,一通電話打得像公開發表演說似的,有再多的話當著大夥兒的面也說不出來,只能例行問候幾句。
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靠小趙在中間傳聲。
趙助理目視前方:“挺好。”
“有說什麽時候回來麽?” 鬱鐸又問。
小趙:“沒有。”
“我家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好,看來要叨擾他一段時間了。” 鬱鐸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笑得像個大尾巴狼:“有空替我謝謝他。”
趙助理載著鬱鐸一路回江弛予的家,遠在幾千公裡外的 B 市,江弛予正在代替楊幼筠在新聞發布會上發言。
瑰湖的權利之爭進入到白熱化階段,楊家兄妹幾個人的身上都留著老楊總好鬥的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最後不咬個人下馬,誰也不肯善罷甘休。
江弛予作為楊幼筠陣營的頭號人物,自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成了一個活動的人形靶子。商場如戰場,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需時時警惕,這十幾天裡江弛予將自己的精神繃到了極致,幾乎連坐下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新聞發布會結束後是接連幾場會議,江弛予從公司出來時,已經臨近十二點,繁忙的一天就這麽過去。
直到坐上自己的車,江弛予才能暫時松下一口氣,獲得片刻屬於自己的時間,他連上車載藍牙,照例給趙助理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車廂裡回蕩著趙助理的聲音,江弛予緩緩啟動車子,問:“今天怎麽樣?”
“還好。” 趙助理還在鬱鐸那裡沒有下班,他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用幾個字打發了江弛予:“已經睡了。”
小趙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沉默寡言,不過江弛予已經習以為常,關於鬱鐸的病情,他會和醫生跟進。
江弛予駕車駛出總公司的大門,看似隨口一問:“他今天回來之後,有說什麽嗎?”
江弛予這話問得隨意,耳朵其實悄悄地豎了起來。
鬱鐸自己的房子雖然不能住人了,但他能落腳的地方還有許多,把他安排到自己的家裡養病,江弛予必須承認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趙助理沒想到老板會問這麽偏門的問題,愣了愣,簡單地在腦海裡回憶了一番白天裡發生的事,覺得沒有什麽值得匯報的,於是簡單回了一句:“沒有。”
江弛予聽完,“嗯” 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讓他接電話嗎?” 趙助理人高馬大,心思卻很細膩,他從老板的語氣裡聽出了些許不同尋常。
“不用。” 江弛予瞥了眼中控台,見時間不早了,淡淡地說道:“讓他休息吧。”
趙助理是隻悶葫蘆,和他橫豎聊不出什麽花來,這通電話很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