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櫃空余的位置,擺了兩張全家福,以及幾款拚裝好的樂高積木。
牆上空白的地方釘了一排掛衣鉤,外套、書包、帽子圍巾都整齊地掛在上面。
推拉式的衣櫃門上貼著一張完整的中國地圖,地圖用水彩筆勾勒出了山脈走向,旁邊密密麻麻貼著一些便簽紙,上面都寫著要背誦的重點。
房間裡處處都充滿著十七歲少年應該有的生活氣息。在看清房間的那一刻,沈雨澤腦中就冒出一個念頭:是的,是了,這就是陸平的房間,這就是陸平生活的世界。
陸平“嘿呦”一聲把懷中的教參書放到書桌上,書桌不堪重負,發出嘎吱的聲響。他隨手翻開一本,被裡面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晃瞎了眼,趕忙又合上了。
沈雨澤跟在他身後踱步進來,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看什麽都覺得稀奇。
他好像……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小的臥室。這裡沒有陽台,沒有獨立衛浴,沒有套間書房,這就是一間四四方方的方格子,卻足以裝下一個人的童年與少年了。
陸平有些倉皇,他看著沈雨澤站在他寒酸的房間裡,不由得想起了一個成語——“蓬蓽生輝”。這個詞老師上課詳細講解過,出自元朝《剪發待賓》第三折 ,原句是:“貴腳踏於賤地,蓬蓽生輝”,客人您尊貴的腳踏入了我這破屋,讓我的破屋都增光添彩啦!
但老師還講過一句話——“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房子破雖破,但只要我這個主人品德優秀,就不顯得房子破了!
陸平在心裡默默背誦了兩遍《陋室銘》,給自己加油鼓勁,然後挺起腰板,大大方方地說:“沈雨澤,你不要站著了,隨便坐吧!”
沈雨澤低頭看了眼小小的房間:“……”
坐哪兒?這裡連會客沙發都沒有。
陸平指了指床:“床上啊。”
沈雨澤沉默幾秒,有些糾結的開口:“你對誰都這麽主動嗎?”
“啊?”
“我才第一次來你房間,你就邀請我上床嗎?”
陸平的臉瞬間紅了:“什、什麽上床啊!我是讓你坐在床上!坐在床上!”
他雖然還沒成年,但是該懂的東西也都懂了。青春期的男生最是躁動,班裡關系好的男生之間總是會開一些亂七八糟的玩笑,陸平雖然沒參與過,但他在旁邊默默偷聽,也知道他們說的“攻受”“一零”“洗乾淨屁股在床上等我”都是什麽意思。
只是他沒想過,沈雨澤也會這麽無聊!
沈雨澤見他臉紅了,反而得寸進尺:“你之前還說我幫了你,你要好好謝謝我,你打算怎麽謝,以身相許嗎?”
“許你個頭啊。”陸平氣呼呼的,走過去把他從自己的床邊推開,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床尾。他昨天才換了一套床上用品,天藍色的格子被單鋪得平平整整,還帶著皂粉的香氣。“不想在床上坐就去別的地方坐。”
沈雨澤忍不住提醒他:“……你知道你這話聽上去很有歧義嗎?”
陸平:“?”他足足反應了好幾秒,在腦子轉過彎後,臉上的血色轉瞬湧上了耳尖,耳垂紅的像是要滴血,“沈、雨、澤,你腦子有什麽毛病!”
他伸手要拿床頭櫃上的單詞書扔他,一時間又覺得不過癮,乾脆換成藏在下面的推理小說。
硬皮裝的推理小說飛出去,簡直像是一隻大型暗器,幸虧沈雨澤身手敏捷,才精準的攔下來,沒有被他傷到。
沈雨澤顛了顛手裡沉甸甸的“暗器”,問:“你喜歡看推理小說?”
這可是之前讓人調查陸平時沒有發現的。
陸平衝他磨了磨牙,威脅性的說:“對,我最喜歡看密室殺人案。比如一間小小的房間裡,某個頤指氣使的富二代突然消失,屋裡只剩下一個無辜的嚇壞的目擊證人……過了幾天,這個人家中傳來了陣陣肉香……”
陸平為了烘托恐怖氣氛,還特地張牙舞爪做了幾個誇張表情。結果他把自己說得口乾舌燥,沈雨澤的表情紋絲未動。
陸平覺得怪沒勁兒的:“……你不害怕?”
沈雨澤挑了下眉毛:“你要是看推理小說就會密室殺人的話,那你看哈利波特怎麽沒讓你學會魔法?”
“……”對哦。
沈雨澤重新走過去在陸平身旁坐下。兩人肩並肩坐在鋪著藍色格子床單的硬板床上,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屋裡靜靜的,午後的陽光從窗戶探進來,在地上灑出一片金色。灰塵在陽光下輕飄飄的舞蹈,未關緊的門縫飄進來陣陣笑聲,那是安安在纏著媽媽聽她講艾莎女王的故事。
這可真是一個愜意的、慵懶的午後。
他們發了好久的呆,盯著地上的陽光從一片地磚慢慢移向另一塊地磚。
陸平感覺自己快要沉入一場漫長的白日夢中了,他問:“沈雨澤,你困嗎?要不要睡一會兒?”他側身,拍了拍自己松軟的大枕頭。
他的床是一米五的雙人床,睡兩個人綽綽有余。不過因為平時只有他一個人睡覺,所以床靠牆的那一邊被他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紙巾、看了一半的書、纏成一團的耳機線、甚至還有他的睡衣。
說是睡衣,其實那就是一件洗松了的白T恤,領口有些抽絲,松松垮垮沒個形狀,穿在身上時總是會滑下來,露出大半個肩膀。
沈雨澤的視線在那件T恤上巡視了一圈,又落回到身旁人的臉上,輕聲開口:“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