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遠看?”
“對,不要去看你腳下的一切,那些車子、行人、霓虹燈都無須在意;你往遠看,去看遠處的風景。只要你心裡裝著遠方,然後拚命看,拚命看,你就會忘了恐懼,只剩下對遠方的好奇與期盼。”
陸平最聽話了,男孩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這一次,他沒有去看腳下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而是看向了遙遠的地平線彼岸。
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了在椒江上往來運貨的輪船,看到了巨大的摩天輪在江畔緩緩轉動,看到了小的像火柴盒一樣的車子在渡江大橋上奔馳,他還看到了……
“——是我家!”陸平興奮地指著遠處的一點,“沈雨澤,那邊是我家!”
“你家?”這個答案出乎了沈雨澤的意料。
“對啊,你看椒江北岸那條長堤,就是上次你來找我的那個市集。順著那條路一直走,看到郵局往左拐,第二個路口再向右拐,然後一直走到頭……”陸平這時也顧不得害怕了,他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玻璃牆上,指尖沾著哈氣在玻璃上滑動,在城市上空勾勒出一副地圖,“……看,那裡就是我家了!”
沈雨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地圖盡頭,確實有一座很小很小很小的房子。
他們離得太遠了,在夜晚,就連街道也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那座自建的二層小樓和左鄰右舍囫圇混合起來,看起來就像是這夜色裡暈開的一滴墨點。
明明如此混沌,卻又如此顯眼。
沈雨澤平時也會站在這裡眺望遠方,有時候是思考事情,有時候就是單純的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遠方,居然指向了陸平的家。
……這是否也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暗示呢?
陸平不會知道這一刻沈雨澤在想什麽,他掏出手機,拍下了這座城市的夜景。他想把照片拿回去給家裡人看,告訴他們:“從沈雨澤家居然可以看到咱們家誒,好巧!”,當然,他也可以拿到網上秀一秀,給他的粉絲們看看男神的住所。
等到陸平終於欣賞完夜景,沈雨澤便領他去餐廳吃些夜宵。
這個年紀的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上又鬧了那麽一場大戲,他們兩人都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餐桌上有廚師提前做好的夜宵,兩碟本地青菜,一疊熏製的香腸切片,再加一條清蒸魚(沈雨澤可以吃的品種)和兩碗皮蛋瘦肉粥,每樣菜量都不大,他們兩人吃剛剛好。
沈家廚師的手藝非常榜,就算是這麽簡單的菜色也烹製得色香味美。
沈雨澤餐桌禮儀極好,吃東西時從不說話,可陸平正相反,吃東西的時候嘴巴閑不住,畢竟他們一家四口每個人都很忙,只有晚飯時才能闔家聚在一起,聊聊當天發生的事情。
陸平邊吃邊問:“沈雨澤,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沈雨澤點了點頭。
這個答案陸平早有預料。
剛進門時,陸平就發現這套房子大歸大,但是冰冷冷的沒什麽人氣,就像是裝修精美的樣板間。陸家雖然只有陋室一間,但屋子裡塞滿了家裡常用的鍋碗瓢盆,牆上畫著陸平的身高標線,還有妹妹的獎狀,處處充滿著生活氣息。
陸平之前聽到過沈雨澤和他媽媽的電話,知道他家裡關系緊張,只是沒想到他父母居然這麽狠心,真的把他一個人扔在椒江市。
陸平說:“那平時陪著你的,只有上次那個管家和保姆、廚師嗎?”
“差不多。”沈雨澤回答,“還有司機和兩個保鏢,保姆也是兩個阿姨輪班。”
這麽多人啊……
“說起來,保姆阿姨不住在你家裡嗎?剛才進門時,看到她準備的拖鞋了,但是一直沒見到保姆阿姨。”
“她當然在……她就在你身後。”
“!!!”陸平嚇了一跳,幾乎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猛地轉過了身。但是他身後哪有什麽人影,只有半開放式的廚房。
看到小老鼠受驚的樣子,沈雨澤沒忍住笑了。
陸平明白過來他是在故意嚇自己,怒道:“你能不能別騙人?我身後哪裡有人了?”
“我沒騙你。”沈雨澤指了指廚房裡一扇通往外面的半透明玻璃門,“那邊是傭人房,保姆都住在那裡。”
“……傭人房?”陸平還以為那是廚房的陽台!
“裡面具體什麽樣,我也不清楚。我沒進去過。”沈雨澤平靜地說,“好像是有保姆的臥室和獨立衛浴,洗衣間、清掃間和晾曬陽台也在那邊。哦對了,那邊還有一座副電梯,保姆和廚師可以刷卡進出,咱們今天乘坐的電梯只有業主可以坐。”
陸平震驚。
可能這就是有錢人的規矩吧,他們把本應該平等的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主人才可以走正門,傭人只能走後門……真實,且赤裸。
明明陸平是以客人身份從正門踏入這套房子的,但他盯著那扇小小的保姆門,卻覺得自己和他們沒什麽區別。
陸平攪動著碗裡的粥,忽然沒什麽胃口了。他嘀咕:“原來,你還真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沈雨澤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交朋友不看對方有錢沒錢,因為再有錢,也不可能比我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