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刑警這時看了髒髒一眼,明顯是猜對了。
小混混和髒髒對視一眼,右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衣服的下擺。什麽家屬的事情?為什麽自己沒看出來?
老刑警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立刻換上了輕松的表情。“是這樣,今天下午我們接到了一起報案,是全市性質的,說是丟了一個孩子。”
小混混的心忽然莫名其妙忽上忽下。髒髒倒是喝水清了清嗓子:“不會就是我吧?”
“按照提供的遺棄地點和特征,再通過和你父親當時的口供對比,就是你。”老刑警說。
小混混心裡的預感猛然衝到眼前,他一直堅信弟弟可以找到親生父母,連忙歡欣鼓舞地看向弟弟,沒想到弟弟的表情還是老樣子,沒什麽反應。
“是這樣的,整件事情的過程我會和你們說清楚。”老刑警乾這一行這麽多年,當然看得出這人高不高興。小混混撿回來的這個男孩兒總是淡淡的,沒有那種寶貝回家的欣喜若狂。
“她現在找我幹什麽?”髒髒又喝了一口水,像是再清嗓子。
“你現在和你父親有聯系嗎?”老刑警卻先問這個,加強他對家庭的概念。
“有……”髒髒慢慢地說。
“聯系很頻繁嗎?”老刑警又問。
“還行。”髒髒回答。
“他也是昨晚剛剛得知的消息,今天一整天都在警察局,估計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老刑警觀察著他的微表情變化,“你別總是我問一句你說一句,擠牙膏似的。你們聯系的時候聊什麽啊?”
小混混再次看向弟弟,他從不知道弟弟和他父親聊什麽,有時候能聽到他們打電話,但是時間不長。
髒髒將整杯水都喝光了,像是不怎麽想提這件事。喉結一再而再地上下滑動,防備心永遠那麽強烈。
“什麽都聊。”最後他生硬地說。
“他對你怎麽樣?”老刑警循序漸進。
“挺……好的。”髒髒逐漸放下一些防備,但是並沒有完全打開心扉,少有的情緒外露全部給了哥哥。
“聊家常嗎?”老刑警不愧是老幹部,察覺到他的語氣改變再奮起直追,“他說,你最近情緒很好,打電話的時候好像很高興。他也很高興,感覺找回一點感覺了。”
弟弟沒啥反應,小混混卻坐不住了。弟弟很高興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自己有了他們的孩子。這個原因肯定不能告訴別人了。
髒髒則再一次陷入沉默,親子關系找回來了,可是親子感覺缺失太多。可是過了半分鍾後還是點了點頭。“嗯,我最近……確實很高興。他……還說什麽了?”
有好奇心就是好現象,老刑警慢慢追擊:“說想給你們買幾份禮物,又不知道你們缺什麽,還說如果你還想好好學習鋼琴他可以帶你去找他的老師,但是又擔心你誤會。”
“誤會什麽?”這回是髒髒主動問,語氣也更好了一些。
老刑警輕輕地說:“怕你誤會他覺得你哥哥給你找的老師不好。他覺得你哥帶著你挺不容易的,雖然不太了解但是相信你們之間的感情。”
髒髒緊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判斷這些話是不是真的。屋裡回歸安靜,家常菜的香味若隱若現,小混混坐在他旁邊,書包裡裝著一大堆化驗報告。
“為什麽現在又找我?”再過半分鍾他才說出這句話,整個局面一觸即發,而這下面藏著的是他不能言語的仇恨。小小的他還沒學會愛就明白了恨的含義,積攢到現在,又被哥哥春風化雨,他才沒有變成一個惡種。
“我父親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是她生的,她總不會不知道吧?”髒髒又問,太陽穴上的血管忽然浮現一瞬,又如同他善於隱藏的情緒隱去了。
小混混同樣坐不住了,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肚子裡面有了寶寶他才知道這種情感,如果有人要他生下來再扔掉,那他絕對要拚命。
“你媽媽她……”老刑警斟酌著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你媽媽她知道自己生了一個孩子,而且還給你起過名字。”
髒髒的眼睫毛劇烈抖動了幾下。
“她生下你之後,原本是打算帶你一起走的,可是因為她和你父親的分開……再加上生育,患上了非常嚴重的產後抑鬱症,導致精神不清。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記憶都是錯亂的,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的國,也不記得自己的姓名,等到她慢慢恢復之後,她的父母……”
老刑警說到這裡就停下了,縱是他工作多年、處理案件萬千,也覺得接下來的話過於殘忍。
小混混一直盯著他,這時候自己應該說些話來安慰弟弟的,可是他的嘴巴微微張開,聲帶不起作用,一時之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髒髒則直愣愣地看著刑警。
“她的父母告訴她,孩子在她神志不清的時候夭折了。”這句話像是從老刑警的牙縫裡擠出來,說完之後整個世界都靜了音。
“什麽……”小混混硬擠出了兩個字,慌忙中看向弟弟。都說隔代親,可是弟弟卻連續被兩家長輩放棄,還騙了他的媽媽。4個長輩,但凡其中1個有惻隱之心,弟弟也不會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扔來扔去,最後落到人販的手裡。他本該有疼愛他的父母和好家境,他本該無憂無慮的長大,讀最貴最好的學校,而不是……在小區裡撿瓶子,和自己窩在小小的一居室裡,彈著低價買來的二手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