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床他從小就和大哥哥一起睡,如同工作狂私人車輛上的副駕駛。那個副駕駛的座位是他從小到大最在意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他自己爭取來的。在他還需要坐兒童座椅的時候,那個位置對他而言意味著一切。是失去父母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的副駕,是特殊的關愛,是偏心的寵愛,是幻想長大後的親密關系。
所以也格外重視。而他也從來不在臥室裡胡鬧,當一個盡量乖的小白蓮。小脾氣時常有,但是最後也會落定在“我好乖”三個字上,而剛才的那聲動靜像是他在反抗,抗議著這段感情對他的不公平。
時間充當了他們的第三者,比某個人當第三者還厲害。它拉開17年的差距,一下子將自己打入冷宮。明明可以的,時間偏偏不允許。
“你不去?為什麽不去?”工作狂忽略方才的動靜,兩隻手也不知道心虛什麽,在出汗,“你看看你今天在幹什麽!這是一個……一個高中生應該乾的事情麽?”
“這怎麽不應該幹了?”小芭蕾逞強,“就算我是高中生,可是我已經18歲了。”
“你剛剛18歲,才過了1天,心理上根本不成熟,完全……完全混亂。”工作狂奮力吞咽著唾液,“這種事你怎麽能做?萬一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和……”
“怎麽和我父母交代,對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芭蕾也看向窗外,以前掉眼淚都是裝的,這會兒眼窩裡蓄了一汪水,“我就知道你肯定說這句話。”
工作狂所有的話堵在咽喉部位,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你每次都是這句話,然後就壓得我無話可說了。你對我的好永遠都是為了和我父母交代,是嗎?”小芭蕾哭中帶笑,這句話他真的不想再聽了,好幾次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不是爸媽的兒子就好了,那這個人就可以正視這份感情,不至於把自己逼成這樣。
“你現在真的很過分,你如果不喜歡我就算了,可是你明明喜歡,卻不承認,這對我不公平。”小芭蕾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連日來的委屈攀上心頭,呼出去的氣也委委屈屈,他走到窗邊貼上去,額頭貼在玻璃上給自己降溫,面頰濕濕涼涼。但是他忍著不吸鼻子,才不要那個人知道自己被氣哭,寧願鼻涕流過嘴巴都不吸,強硬的姿態始終不動。
小時候他裝哭,哭很大聲,巴望著那個人察覺到自己掉眼淚,長大了好奇怪啊,不敢哭了,怕他覺得自己不懂事,像小孩兒。
工作狂聽見了他的哽咽,盡力抿著嘴唇,余光裡孩子的肩膀還是那麽單薄,他於心不忍,但也不留後路:“叔叔真的不喜歡你,你誤會了。”
聲音不大,但顯然沒有方才的咄咄逼人,是提前示弱。也是直到這時小芭蕾才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再也藏不住哽咽的馬腳。“你別理我,你剛剛爹味好重!”
“別哭了,明明是你做錯事。”工作狂取來床頭櫃的紙巾盒,“自己把眼淚擦乾淨,別像個小孩兒似的”
小芭蕾沒扭臉,仍舊看著外面,手卻別扭地朝旁邊伸,摸了幾次才摸到紙巾盒。一旦將紙巾盒拿過去就不是剛才的他了,擤鼻涕,擦眼淚,明明隻給工作狂一個側影,可就是讓人覺得可憐得不行。
“叔叔剛才說話重了些,沒想批評你。”工作狂用力地掐著眉頭,從沒對孩子說過重話,剛才真是腦筋短路。
“不是叔叔,是大哥哥。”小芭蕾哭著和他唱反調,“你等著,我一會兒就離家出走。”
“你就算離家出走也不能留下來,該長大了。”工作狂心驚膽戰,再發生一次剛才的事自己恐怕……
小芭蕾咳嗽一聲,懶得回話,用姿態唱反調。
“你現在雖然是成年人,但是很多方面仍舊需要成長。”工作狂完全是瞎掰,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反正……就是你該走了。”
“那如果我出國了你會擔心嗎?”小芭蕾不死心地問,自己確實該長大了,離家出走這一套都不管用了。
工作狂看向窗外,仿佛自己開著一輛車行駛在大街上,而面前是一個紅綠燈。紅色的圓形路燈就在他前上方,提醒這條路上的人,不允許再前進了。不能越界,不能超線,所有的車輛必須老老實實留在原地。
“會擔心。”他隻敢看正前方,手指卻不安地敲擊著玻璃,“但只是家長的擔心,再也沒有別的。”
“一點都沒有其他方面的擔心?”小芭蕾還是沒轉過來。
工作狂也沒看過去。“沒有。”
“真沒有?”小芭蕾轉過來問,滿臉濕痕。
工作狂仍舊看向前方,只不過吸了幾次長氣。“沒有。”
說完之後他繃著嘴唇,繃著下巴,繃著全身所有能繃住的肌肉,甚至繃緊了神經裡的那根弦。他不敢松懈,只要一松就沒有回頭的選擇,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就得走到底,把孩子順順利利地送出去。
他會找到更適合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他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而不是僅僅看過自己這一個男人就停下了。
可是工作狂萬萬沒想到旁邊的人沒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