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後默契地沒再提起這件事,只是它造成的陰霾卻緊緊籠罩在沈遲的心口。
他原來以為沒有余燃的日子是最難以忍受的,但是看看現在,人明明在身邊他卻只能夠像個普通朋友那樣不痛不癢地關心——
讓他心口傳來一陣窒悶。
沈遲坐在床邊,目光沉默地落在了床頭櫃的相框上。
那是十二歲的余燃和十二歲的他。
照片裡笑眯眯的余燃抬起手臂攬著他的脖子,朝鏡頭比耶。他自己則看著余燃的側臉抿唇微笑。
余燃說小學畢業得要拍照留念,當時攝影師照了很多張,看見這張搖了搖頭說他沒看鏡頭,這張不能要。
但他立即攔住了對方刪除的動作,說這張一定要打印出來。
因為只有這張的他沒有看向黑漆漆的鏡頭,而是看向了他整整十二年人生裡最耀眼的光。
現在,相片外十六歲的沈遲和相片裡十二歲的沈遲一起看著那笑著的余燃,但心態卻已截然不同。
十二歲的沈遲想的是要和余燃一直這樣走下去。
十六歲的沈遲此時此刻卻在想怎樣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下午,天氣轉好。余燃自己一個人在老城區逛了很久,他沒找沈遲陪他,畢竟總不能什麽事都麻煩對方。
余燃照著腦海裡模模糊糊的印象,找回了很多回憶。
例如老城區西邊的那條狹窄的十字路口,那裡開滿了早餐店,每天早晨都很熱鬧,以前他和沈遲每天都會來這裡吃早餐。
他還記得那裡有一家餛飩特別好吃,但是現在好像沒有了。
余燃還找了一個理發店剪了頭髮,把原來搭在後頸處的頭髮都剪了,整個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沈遲看見回來的余燃時,望見的第一眼就是他變短了的髮型。
余燃站在門前回頭和二樓的沈遲打了個照面。
余燃抬頭看他,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朝他揮了揮手。
沈遲愣愣看著,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連忙關上了窗戶。
這幾年他無數次望著對面那座空蕩蕩的房屋,腦海中幻想過很多次余燃回來後站在門前朝他揮手的場景,但現在突然實現後他卻不敢細看。
就像掌心虛虛握著的一場夢,張開手掌就會消散不見,讓他惶恐,不敢驚動。
余燃看見沈遲一把關上了窗戶,整個人十分震驚。
臥槽......
他這髮型已經醜到讓沈遲無法直視的地步了嗎?
他呆呆地抬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頭髮。
不會吧虧他還覺得挺好看的。
周一清晨。
枕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著,一條白皙細長的手臂從被子裡探出來,熟撚地劃過屏幕關上鬧鈴。
余燃費力撐開酸澀的眼皮,眯著眼看了下時間。
早晨六點,再過半個小時早讀就開始了。
......他好像忘了設個早點的鬧鍾,這個點坐公交完全趕不過去嘛。
算了,翹了吧。余燃面無表情地想。
他懶嘰嘰地打了個哈欠,腦袋暈乎乎地晃去洗手間,直到冷水澆上臉時才清醒了一些。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這時候能敲門的除了沈遲也沒有別人了。
余燃頂著一頭蓬松的亂發,朦朧著眼睛打開門,穿戴整齊的沈遲和清晨的日光就這樣齊齊撞進他的眼裡。
只見沈遲穿著一整套的校服,皮膚白皙,全身收拾得乾乾淨淨,要不是眉眼間還能隱約窺見些經年累月的清冷,他這模樣渾然就是一個清純高中小男生。
他看見余燃一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狼狽樣,微微挑眉,聲音清晰得不帶分毫起床後的沙啞:“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余燃是打定主意要翹一節早讀了,他絲毫不慌,擺擺手說:“你先走吧,我不急。”
說完他就關上了門。
作為遲到專業戶,余燃完美展現了他絕佳的心理素質。
只見他洗漱完,穿上校服,又拿了一個三明治在微波爐裡熱了熱,將早餐打包好後才拎上書包出了門。
他把鑰匙塞進兜裡,悠哉遊哉地邁步,然後轉頭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遲?”
他錯愕地看著不遠處坐在自行車上翻著書的沈遲,聲音拔高不少:“我不是讓你先走嗎?你杵這做什麽?”
“出來了?”沈遲合上書扔進前面的車簍裡,兩條大長腿踩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雙手撐著車柄,白皙的手背上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上來。”
余燃愣了兩秒,覺得這人八成腦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車碾過,不然沈遲不會病得這麽重。
他嘀咕了一句:“你等我做什麽?就不怕遲到方小燕罰你嗎?”
然後就一屁股坐上了自行車後座。
“......現在幾點了?”
沈遲瞟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六點二十。”
余燃沉吟片刻:“十分鍾之內你能趕過去嗎?”
“你說呢?”
余燃的眼皮一跳:“哎!事先聲明,我可是要你先走了。”
沈遲的聲音隨風往後飄去:“你見我怪你了?”
自行車行過一小段凹凸不平的小道,然後彎進了另一條路。
昨天余燃竟是忘了好好看看這個他從小居住的地方。
簡陋的花壇裡黃金菊開得正盛,似乎和余燃離開的那天一模一樣,它們的花瓣隨風輕晃,莖枝相貼,似在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