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
“在找書。”
余燃低低說了一句,腦袋卻突然被班主任蓋了一巴掌。
“滾出去,罰站的人要書做什麽?”
話音剛落,班級裡就響起悶悶的笑聲,像是一根根細針扎在柔軟的心尖上。
余燃整個人僵硬在原地,他緊緊握拳,指甲在手掌印下明顯的掐痕。
余燃抿唇不語,扭頭就往後門走去,卻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腳步猛地一頓。
他看見垃圾桶裡正躺著他找了半天也找不著的英語課本,那課本和其他垃圾堆在一起,封面的劃痕十分明顯。
他知道自己不討同學的喜歡,但也沒想過這種校園欺凌的事情會落在自己頭上。
“他發現了。”他耳尖地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聲音。
之後再說了些什麽他就聽不清了。
余燃冷漠地收回落在書上的目光,扔了就扔了吧,他不要了。
余燃,這裡不是齊安,不要惹事。他在心裡告誡自己,這也是他的媽媽不停叮囑他的話。
外面還在下雨,老天爺似乎並沒有要停的意思。
余燃站在走廊上,後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那尖銳的冷意絲絲鑽進皮肉裡,惡意地朝五髒六腑侵略。
風有點大,雨飄進了走廊裡,小腿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衣服還是濕透的,粘著皮膚很是令人難受。
他就這麽站著,清亮的眼睛望著細細的雨絲,烏雲堆在狹窄的天空上,整個世界陰沉沉的,沒有陽光。
涼雨斜打在花壇的芭蕉葉上,樹葉也在啪啪作響。一時間,余燃感受到了漫天蓋地的孤獨。
每到這時候他就很想齊安,想那裡暖暖的陽光,想和藹親人的老師,想友善的同學,尤其特別想沈遲。
想沈遲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笑,想他垂著眼替自己整理書桌的模樣,想他和自己說話時永遠溫和的語調,也想每天放學後和他一起在學校門口買一塊錢的烤腸的時光。
要是沈遲在他身邊就好了,他就不會孤單一個人,沒有新朋友也可以,他只要沈遲,就算什麽也不做,只要看著他自己就會很安心。
書被人扔了他可以和沈遲看一本,被老師趕出來沈遲也會陪他一起罰站。
余燃冷得打了個哆嗦,發散的思緒猛地被拉回,沉溺於想象的余燃感覺整個人忽然一沉,驀然發覺自己還是身處這個冰冷的世界裡。
這只是他來到北城後無數次失落中,很普通的一次。
那段時間,他已經習慣沉溺於回憶,然後再清醒地失望。
這樣反反覆複,最後竟是把他關於齊安最後一點念想都消磨殆盡了。
畢竟,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拋舍過去。
更何況,無論怎麽樣,也回不去了。
*
余燃和沈遲講的版本沒那麽沉重,他省略了很多細節,語氣也很輕松,似乎只是在講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他講完了,但半天沒聽到沈遲的反饋。
?
余燃側過臉,對上沈遲微垂的眼睫。
今天的天氣委實是太好了,余燃看著暖風穿堂而過,稍稍揚起了沈遲的發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沈遲明似朗星的眼裡似乎罩著點點的難過。
沈遲確實很難受。
他記得小時候的余燃是一朵沒心沒肺的小向日葵,不記仇,心裡也不壓事。
別人和他吵得激烈,甚至差點動手他也扭頭就忘,第二天還會笑眯眯地湊過去問對方吃不吃辣條。
是怎樣令他難受的事會讓他在四年後的今天還能清晰地講出來,就連字裡行間都彌漫著揮散不去的低落。而在北城的那幾年,他又遇到過多少這樣的事?
明明是晴天,沈遲卻似乎聽見了密密麻麻的雨點摔在地面的聲音,鼻尖也隱隱縈繞著潮悶的氣息,罩得他喘不過氣。
他抬手,觸上了余燃耳後那道不長不短的疤痕。這道在昨天余燃剪短頭髮後被暴露出的疤痕柔軟又脆弱,卻又像一記重錘揮擊在沈遲的心頭。
沈遲滾燙的指尖輕輕按在上面,動作充滿了小心翼翼。
緊接著他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這疤還能消掉嗎?”
余燃也不知道沈遲為什麽開始注意他這疤痕了,他癢得讓了一下身體,然後回想了一下醫生說的話。
“應該是消不掉了吧。”
消不掉了啊。
沈遲緩緩地閉上了眼。
*
語文課過得很快,余燃剛和沈遲聊了會兒下課鈴就跟催命似得響了起來。
……這破玩意要是平時也這麽積極就好了。
“今天是周一,要升旗對吧?”余燃伸了個懶腰,舒展著站僵了的身體。
他曲起手臂搭在後腦杓上,偷偷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疤痕。
有那麽好摸嗎?嘶……好像是挺軟的。
他思緒偏了一下,隨後趕緊把那詭異的想法趕走。他拍了一把沈遲的手背,問:“哎,還是你上台主持?”
“不是。這周輪到別人。”
此時余燃看見班上的同學全都湧出了教室,於是拽著沈遲的手腕跟了上去。
“跟上跟上。”
沈遲的身體幾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他面上有些愕然,但余燃走在他前面,看不見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