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因為很快他就再次失去了意識。
昏迷的這些天,他都是這樣,意識反覆迷失又恢復,他覺得自己可能被困在黑壓壓的籠子裡,又或者是被人蒙住了雙眼,堵上耳朵和嘴,他很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卻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陷入回憶的漩渦。
爸爸媽媽知道了嗎?他們會不會扛不住?還有裴熙南,他知道了會是什麽感受,陸知宴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想起重逢,想起每一次在談判桌,在酒會,還有遊輪的那一天晚上,以及之後他的道歉和自己言不由衷的狠話。
他到最後也沒能告訴裴熙南,自己到底愛了他多久,真的很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一年又一年,靠著回憶過活,藏起每一次見面的滿心悸動,試圖接近又往往適得其反。
“陸知宴,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相信我一下……”
陸知宴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不太真切,他極力想要捕捉住,卻模模糊糊忽遠忽近,他很想要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大腦在反覆掙扎,身體卻動彈不得。
“你說你到底怎樣才能信我啊……”
“陸知宴,你快快醒過來好不好……”
快快醒過來……這是陸知宴捕捉到的裴熙南最後的聲音,大腦努力想要恢復運作,以至於他感受到了頭部傳來的陣陣刺痛,然後他聽見了陸政和宋美秀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以至於他在想剛才裴熙南說的話會不會也不是錯覺。
“剛才那個小夥子是不是阿宴那個競爭對手來著?”
“對,裴氏的。”
裴氏的?裴氏的,那就不是錯覺是不是,陸知宴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腳,他拚了命地想要掙脫開,終於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動了一下。
聽覺在恢復,可他仍然睜不開眼,他努力又動了一下手,自己昏了多久了?
“駱晉駱晉!快!阿宴手動了,他快醒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陸知宴恨不得能馬上睜開眼,可是他無能為力,眼前仍舊一片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片黑暗終於一點一點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明亮的視線。
在黑暗裡呆了太久,他又閉上眼等了半天,再睜開才適應過來,他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條紋的床單,因為躺了太久,手臂和腿都泛著麻,緩了半天,充了電流一樣的酥麻才逐漸褪去,他看見了趴在自己床邊上睡覺的陸政和宋美秀,手指動彈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已經動作很小了,宋美秀還是一下彈起身子來,看著他睜著眼的時候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陸知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嘗試著再次開口,才叫出一聲沙啞的“媽。”
這一聲叫得宋美秀瞬間一臉眼淚,她反應過來,晃了晃陸政的身子,“別睡了老陸,兒子醒了!兒子醒了!”
陸政一個激靈坐起來,動作太大還扭了一下脖子,他疼得“哎呦”一聲,但是顧不得了,看著陸知宴的眼神充斥著滿滿的心疼。
“阿宴,阿宴。”他叫著陸知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像只是在確認他確實醒了。
“爸。”
陸政堅挺了幾十年。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掉眼淚。
兩個人一人握住陸知宴一隻手,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門外,裴熙南正要敲門,看到這幅場景,激動和欣喜混雜在一起,一瞬間竟也跟著鼻酸,他松開門把手,靠在牆上,順著牆壁滑下去蹲在地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在發抖,陸知宴終於醒了,醒了就好啊。
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進去看一看,可是最終沒有勇氣。也不想破壞一家人的氣氛,最後通過玻璃看了一眼,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陸知宴到底還是身體素質好,醒了之後恢復得就很快,駱晉靠在床邊啃蘋果,一邊啃一邊把手裡的護身符遞給他。
“給你洗乾淨了。”
陸知宴抬手接過來,喃喃道:“我還以為沒有了呢。”
“裴熙南來看過你了。”
“他來了?”陸知宴抬頭看著駱晉,手握著護身符縮回了被子裡。
“你被送進醫院當天他就趕過來了,急得鞋都穿錯了。”
“哦……”
“你被送上擔架人事不省的時候都沒松開他的護身符,醫生說,你這種程度的車禍,像你傷這麽輕簡直稀罕,可能是護身符保佑你了吧。”
陸知宴沉默著沒吭聲,指腹在被子裡摩挲著護身符上的花紋。
“鬼門關裡走一回了,阿宴,如果改變不了就接受他,猶豫不決不如放手一搏,或許可以給他一次機會。”
陸知宴狠狠攥住了手心,正是這次車禍,讓他明白,很多事如果不及時去做可能真的就沒有機會再做了。
駱晉說的對,如果真的改變不了自己的內心,那就不如正視它。
他在醫院裡被陸政和宋美秀哄著勸著住了半個月,半個月一過,陸知宴就回到公司復工了。
Becky看到他的時候都差點哭出來,紅著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得符合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的樣子。
“陸總,您可惦記死我們了。”
“哭什麽哭,多虧有你,給你加薪。”
“加不加薪不重要,你平安就好。”
“好了好了,是不是攢了挺多事兒?一會兒整理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