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老員工總體成績不錯,聞雁書心裡穩了一些,輪到薑爾的名字出現,他剛放下一半的心臟又提了起來。
評分環節依舊是嗅香和點評,屏息間,評委席忽然發生騷動,那位藍眼睛的法國評委將手中玻璃瓶重重磕在桌上,極其慍怒地罵了一句。
聞雁書聽清了,他在說:“這是什麽破東西!”
有些話哪怕無法聽懂也能從神態探知大半,全場頓時嘩然。
聞雁書站在原地,失望地搖了搖頭。
第47章 褲子髒了
評分環節還沒結束,薑爾就壓低了脖子貼著門邊閃了出來。
他疾步往前走,隻想躲開追在身後審視的目光與無邊的斥責,可才走出幾步,他的去路就被人堵住。
聞雁書放下攔在薑爾面前的手臂:“抬頭。”
薑爾垂在腿側的雙手將褲子抓了又抓,將埋了許久的臉抬了起來。
從提交報名表的滿腔雀躍,到上午簽到進入活動現場的忐忑不安,最後眼見評委帶著怒容一錘定音,他的調香生涯恍如才剛開始就被釘上了恥辱柱。
聞雁書比他高一點,面無波瀾垂眼看他時雙眸仿佛夾著冰碴子,薑爾躲避不過,囁嚅著低聲喚了一句“聞組長”。
若不是聞雁書離對方近,在場內未平複下的陣陣喧嘩中,這一聲幾乎要被覆沒。
他重新把兩隻手揣進了衣兜,不藏起來的話,他止不住的輕顫恐怕會暴露情緒。
今天來這一趟,聞雁書單純是心存僥幸用親眼所見來否定自己多日來的直覺,如今想法驗證,也沒必要在現場待下去,他轉過身,寒聲道:“走吧。”
直到坐進車裡,僵直好幾個小時的後背靠上座椅,聞雁書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右側的門也合上,薑爾在副駕上摳著自己配方本的邊緣一聲不吭。
聞雁書調整好情緒,目不斜視朝旁邊攤出手:“配方本讓我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薑爾垂頭喪氣,“是我能力不足,把比賽搞砸了。”
聞雁書沒說話,手也頓在那裡沒動。
分秒流走,他的掌心一重,薑爾把配方本放入了他手中。
冬季的黃昏來得格外早,聞雁書翻開配方本的第一頁,正逢晚霞透過窗縫撲打在薑爾的簽名上,橘黃的一道,很美。
假如沒有發生今天的事,那這一片顏色便會成為薑爾的朝霞,可惜此時已成將至暮色。
聞雁書翻看得很用心,這個本子是從薑爾跟隨他的時候開始用的,上面記載薑爾自進納斐利以來的知識所獲,第一次於格拉斯出差更是記錄了滿滿十多頁。
翻到後面,一股熟悉感朝聞雁書撲面而來,那是他在自己的配方本上記錄過的字句,盡管數據相差無幾,可用料基本一致。
聞雁書合上本子遞還過去,右手搭在扶手箱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
薑爾在他看似氣定神閑的狀態中首先沉不住氣:“我不懂。”
聞雁書看著窗外街景,問:“哪裡不懂?”
薑爾吞咽好幾次唾沫,才勉強壓下漫上嗓子眼的哽咽:“這個配方是你花了好長時間研製出來的,怎麽可能會出錯?即使它香料用量有些微差別,但不影響揮發順序的情況下最終呈現效果是不會改變多少的,怎麽會被評委全盤否定?!”
越到後面,薑爾的語速越急,最後一句近乎是吼出來的,以至於話尾收住,車廂陡然陷入寂靜時,聞雁書仍覺得耳畔嗡鳴。
他彎身將腳邊的包拎上來,從裡掏出幾份A4紙遞過去:“這是我在綜合檔案室查到的,你看看有沒有出錯。”
一號調香室被哪個員工刷出入證使用多少時間,在上面白紙黑字都有記錄,最初聞雁書規定薑爾每天只能用六十分鍾,可在聞雁書偶爾外出的日子裡,以他為名義進出一號調香室的時間遠超過六十分鍾。
薑爾不敢置信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懷疑我了?”
“不是懷疑,是我習慣留心眼,這是我一貫的作風,跟對象是誰無關。”聞雁書終於扭頭看向他,“換種說法,這是我對你的第二次考驗。也許你之前瞄見過我的配方而因此起了歹心,沒落實做法我都可以裝作不知情,但從出發飛往格拉斯的那天起我就特意換了新的配方本,你再犯錯便是你的問題。”
舊配方本被他留在了家裡,新本子充斥的是他設定了不合理數值的糟糕配方,為之他故意在中轉到廣州時和薑爾待在一個套房,並在進臥室前把裝有假配方的包留在客廳;回國後也多次將出入證夾在這個配方本裡,每次薑爾借用或歸還都能偷窺並牢記裡面的數據。
薑爾還僵在副駕上愣神,聞雁書重又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我和你重複過多少遍,你的能力沒問題,你的創作很有想法,我幫你修改過的作品拿去參賽綽綽有余,可你還是寧願選擇投機取巧。”
他們在車裡坐了太久,不遠處的酒店大門有三三兩兩的人群離開,稍作思考邊能推測出今天中國區的調香活動已經結束。
幾十分之一的概率,總有人歡喜有人愁,然而這些全都與薑爾無關了。
盡管不忍,但聞雁書還是公事公辦,他解開車鎖,示意身旁的人下車隨意:“實習考核結束,你的成績不合格。”
薑爾慌忙抬頭:“聞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