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蘇緬乾完活回家,已是臨近晚餐時間,他在樓下遇到了丁文音。
丁文音找到了一份提供員工宿舍的工作,在一家IT公司做助理客服,有時候周末會來找他們玩。
看她拎著一大包水果站在單元門口,季蘇緬問:“文姐姐,怎麽站這兒沒上去啊?”
“上去過了,敲門沒人應,我就在這兒等一下。”
“磊哥不在家?不會吧,那也可能在家待太久無聊,出去走走了。”
帶丁文音上樓,季蘇緬把菜拎進廚房:“文姐姐你先坐,我收拾一下魚,咱們晚上吃紅燒鯽魚。”
丁文音看這個忙碌的小孩,突然感覺他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她問:“你是磊哥的……嗯,男朋友?”
季蘇緬抬頭看了看她:“是。”
“哦。”
半晌無話。
季蘇緬好像要解釋什麽似的:“文姐姐,這個取向雖然不是絕大多數,但總有一部分人是這樣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愛上一個人他恰好也是男生,這不是件錯事。”
“這個我懂。但看你年紀還小,你真的打算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麽?”
“什麽意思?”季蘇緬洗乾淨魚,掛在水龍頭上控水,轉身出了廚房。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廳,給沙發上的丁文音遞了瓶水,“文姐姐,我們都是認真的。”
丁文音低頭不說話,似是在思考怎麽表達自己:“我的意思是你還這麽年輕,他已經不小了,他上次分手分得很傷心,有兩三個月都不怎麽說話,沒日沒夜地在家抱著電腦,看國外那些情景喜劇,跟著哈哈哈地樂,但看得出,人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也瘦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再來這麽一次,他不知道會怎麽樣……”
季蘇緬被這段話刺激到了,有些急躁,脫口而出:“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傷害他?我從16歲開始喜歡他,當他是我的偶像,回國跟他一起住,我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他那麽照顧我,我愛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對不起他,我又不是許辰!”
——仲磊在下樓梯的半途中停住了。透過窗,他看見即將落下的太陽,從某個不知名的東西反射過來的光,夕陽一向是溫和無害的,此刻卻像是電鑽一樣穿透他的眼睛。他閉上眼,抓緊了樓梯扶手。
氣氛突然就變成了丁文音讀不懂的狀態。
他們兩個人都小心翼翼,話很少,但也絕對不是沒有話,很平常卻客氣,等到終於結束這頓晚餐,她匆匆道別,火速離開了這個風雲詭譎的地方。
“說吧,從頭開始說。”仲磊撂下一句審訊似的開頭,正式啟動了這場複盤。
從頭,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個頭,季蘇緬想了想,心一橫,從最初那道菜講起。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在微博上給你發過私信。問你雞腿肉怎麽炒,你回復我了,然後你就能隔一陣子收到我的消息,閑聊那種。”
仲磊皺了皺眉,嗤笑一聲:“原來是你,我一直以為是個小姑娘,你那個頭像——”他突然想起季蘇緬小時候被趙芯瑜打扮成娃娃的往事,“哦,原來是你。然後呢?”
“在機場遇到,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怎麽看都是你,我當時不知道你的本名,還問你來著。”
“機場?在機場你就知道是我?所以你後來要包車要住進我家,都是有意為之?”
“……不是,我——”季蘇緬感覺他這個“不是”,否認得有些底氣不足,“其實有一點私心,那天夜裡,如果就那樣下車走了,茫茫人海再想找到你就太難了。”
“切,說得挺浪漫啊。一年多了季蘇緬,你在這一年多裡跟我說過那麽多話就沒想過順便提一句’哎其實我知道你是誰‘麽?”
“想過,但我不敢,你說不想提以前,我知道的,你不想提我就假裝不知道就好了。”
仲磊努力按下去的怒火此時又有了些複燃的苗頭,他感覺到腦袋裡一直有群蜜蜂在嗡嗡嗡地亂飛,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陽台點了一支煙。煙氣四散開來,他從心裡翻出來一些片段,一些他珍藏著的,曾經觸及到內心的片段,他推門回到客廳。
——“第一次去律所,你蹲在車旁邊哭。”
季蘇緬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震動了一下,抬頭注視他,那一眼,有視死如歸的錯覺。
——“是的,我看到你在衛生間窗戶旁邊抽煙。”
——“說趙芯瑜媽媽舉報的事,所以不想在小酒館住了?”
——“找的借口。”
——“去會所幫你付錢?”
——“是我讓他們打給你的。”
——“去露丘原墅看你家呢?”
——“路上有人打車我安排不了,但是真的想帶你去坐會兒。”
——“趙芯瑜來家裡吃飯那次?”
——“是我想給你過生日,但不能說。”
——“你剛說你不是許辰,什麽意思?”
——“我猜,當初你們倆在一起過,雖然新聞爆出來的時候你沒說是誰,但後來沒多久他就說結婚了,我想,騙婚的不是你而是他。”
“季蘇緬——”仲磊不敢再問下去了,他此刻連呼吸都是勉強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五官都在輕微顫抖,身體也越來越軟,這一刻,哪怕有絲毫的放松,他都會立刻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