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家的路上,季蘇緬一直輕輕哼著歌,不記得的歌詞就哼過去,仲磊聽了一路,上樓梯的時候才說:“我拿什麽條件能夠把你遺忘。”
“啊?什麽?”
“歌詞,’我拿什麽條件能夠把你遺忘‘。”
季蘇緬說:“我隻記得’我拿什麽‘,感覺這句話好難過啊。”
“嗯,以前的歌,感情很豐沛,聽著輕描淡寫,其實悲喜都很濃。”
季蘇緬突然站住不走了,朝仲磊伸手。仲磊會意,摟過他抱住:“怎麽了?”
“我們以後都不讓彼此難過了好麽?”
“好。”
“那我們以後能好好的麽?”
“能。”
踮起腳,季蘇緬抿著嘴看他,樓梯燈自動滅了,卻沒等來他期待的吻。
仲磊扯著他繼續上樓:“回家再說。”
“就親一下嘛……”
“我對樓梯有心理陰影,我更喜歡床。”
周末天氣很好,仲磊本以為可以睡到自然醒,卻被老方連續兩個電話叫醒。
“你們到了麽?”
“到……哪?我還沒醒。”
“大少爺,這都幾點了,您跟小少爺也太能睡了,趕緊起來吧。”
“著什麽急呀,中午一起吃個飯再去不行麽?”
“哪有人下午掃墓的!”
“啊?還有這種規矩?呃……那行吧,馬上就起,你稍等會兒。”
季蘇緬邊穿衣服邊打著呵欠:“這個事兒,還有時間規定的啊。”
“誰知道呢,也沒提前約好。”
二人的早餐是在車上解決的,季蘇緬咬了一口包子,咬到了餡兒遞給仲磊,他低頭咬一口,嘴邊出現一支吸管,喝一口豆漿,再繼續,開到老方家恰好吃完。
生態林在半山,他們先陪老方去祭拜妻女,季蘇緬看著墓碑上紅色的名字,方致全,問:“磊哥你知道方叔叫這個名字麽?”
“嗯,知道,我帶他去醫院看過病。”
“認識這麽久了,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季蘇緬小聲說。
“你之前還以為他是什麽隱世高人少林掃地僧呢,得叫致全大師。”
“哎呀,嚴肅點兒。”季蘇緬手肘搗了他一下,上前一步問,“方叔,這些花是你家人送的麽?”
“我以前的同事,我們家也沒別的親戚了。”
“哦。”季蘇緬沒怎麽參加過祭拜活動,但面對老方和他的家人,心裡還是有些微妙的虔誠,他從自己的花裡抽出兩隻白色的,放在墓碑下,“不好意思啊方叔,也沒提前準備。”
老方笑了:“這又不是來家裡做客還帶禮物。”
季蘇緬看他的笑容很淺很淡,卻不勉強,他隻輕撫了一下墓碑,似乎並無太深的留戀,仿佛他的靈魂早已和她們一起安放在此,化為無形之物,只是身體還遊離在外。
“方叔,還要多久才能不那麽傷心?”
老方轉頭看他,小孩的圓眼睛裡含著一點點淚。
“這我說不準,再等等吧。也許想想早晚你也會在這裡和她們相聚,就會好一些。”
“時間長了會慢慢不難過是麽?”
“是的,但想念她們的感覺不會消失,反而是,時間越久,越能記起以前忘記了的一些事。”他歎了口氣,撐著膝蓋艱難起身,季蘇緬伸手去扶,被他拍了拍手背,“可能是年紀大了,空閑時間多,想得多,有時候啊,我都分不清是想起來一些舊事還是自己在腦子裡杜撰的情節,就覺得她們倆以前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都在眼前。”
“我有時候會想起小時候我媽講的故事,我以為自己早就忘了。”
“嗯。對,這些都會記得。”
他們往山上走,生態林被前來祭掃的人裝點得像個花園。蘇婉怡的那棵樹沒有牌子,是季蘇緬執意不要的,他記得在哪裡就可以,有些事,還是想要留給父親做,但走到樹前,居然發現樹下已經放了兩束洋桔梗,一白一綠,這是媽媽很熟悉的人才知道的喜好。
仲磊看了看季蘇緬懷裡那束花,也是洋桔梗,一半白一半綠,他有些驚訝:“這是,有人來過?”
季蘇緬顯然也是震驚的,他彎腰拿起花看,白色那束有卡片,“致愛妻婉怡”,是爸爸送的,另一束什麽都沒有,花盛開著,連露水都沒有,說明是今天才送到。他四下張望,並沒看到什麽人,於是把自己的花放下,輕輕地說:“媽媽,還有人也像我們一樣想你。”
仲磊上前一步,和他比肩而立:“你媽媽,會喜歡我麽?”
“當然會,我媽以前說,愛人首先要人品好,其次要對自己好,再其次……呃,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
“再其次什麽?”
“等會兒說。”
“為什麽?”
“氣氛不對,等會兒再說。”
“哦。”
“而且你做菜那麽好吃,我媽一定很高興。”
“你爸媽做飯不好吃麽?”
“我可能是我家最會做飯的人。”
“天呐!”
“所以你知道為什麽我小時候放學會去小酒館了吧,那裡有好吃的。”
“我大概理解了為什麽你吃什麽都說好……”
季蘇緬在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三束花,清淡卻很有生機,他也不再想究竟是誰能來看望母親,即使是一份無名的愛,也能讓她在這裡沒那麽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