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趙芯瑜一通爆笑,“太損了吧!”
“呐,就是這樣。”季蘇緬也笑。早晨幫他整理衣領,仿佛是存在於他們之間隱秘的默契,甚至有時候會故意把這個動作留給仲磊,並樂此不疲。
仲磊端菜出來,看到的是腦袋挨著腦袋,竊竊私語,又笑倒在床墊上的兩個人,表情更僵硬了。
趙芯瑜帶了一瓶瀘州老窖,顯然是從自家小酒館順手牽羊牽來的。仲磊原本想吃完飯去機場,但酒還不錯,而他心情又不甚美好,於是也跟著喝了幾杯。喝了酒的趙芯瑜話多起來,她問:“哎你們知道前列腺增生怎麽手術的麽?”
兩個擁有這個器官的男人面面相覷,無比尷尬。
“就是拿電切鏡,從尿道口伸進去,把增生的部分切掉。我前天上的這個手術,原本沒我啥事兒,醫生自己就能搞定,結果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他做著做著停下了,看了看我說,哎,你過來幫我扶一下。”
趙芯瑜說到這裡,抬頭看了看他倆。季蘇緬嘶一聲倒吸一口涼氣:“他讓你……扶哪兒?”
“我也是這麽想的,我站那兒不敢動,弱弱地問了這個問題。”
季蘇緬想笑又不好意思,偷瞄仲磊,後者端著酒杯,白酒被他晃出了一種紅酒品鑒的氣質。
“要不怎麽說泌尿外科醫生見多識廣呢,他特鄙視我,說你想什麽呐,過來扶著電切鏡!”
“哈哈。”
仲磊一整晚都不怎麽說話,此時問了一個問題:“這手術,是要麻醉的吧?”
“當然了!”
“哦,那還好,聽你描述手術過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還有點有趣的姑娘,和那個小孩很相配。仲磊心情陰沉,但不得不承認。
晚飯後季蘇緬和趙芯瑜洗碗,仲磊出門抽煙。老方不知道什麽時候慢慢走過來,“你今天不去機場了?”
“喝了酒,不出去了。”
“喝酒?你很久沒喝過了。”
“今天我生日。”
“哦。是該喝兩杯。”
外面很黑,路燈昏黃,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家裡來客人了?”
“季蘇緬的朋友。”
“女朋友?”
“應該是吧。真是年輕,你不知道屋裡那兩個人,就像棒棒糖和口香糖談戀愛一樣,又黏又膩歪,齁得要死!”
老方被這個比喻逗笑了,看了看仲磊:“嫉妒啊?想女人了?”
“沒有。”
“那……想男人了?”
仲磊憤憤地按滅了煙:“你怎麽這麽煩,趕緊回家睡覺去!”
老方笑著起身:“你啊,色厲內荏。”
“滾!”
輕易被看透,仲磊惱羞成怒。
他在今天收到很多祝福的消息,有些是系統自動發送,有些是他相識的舊人,都來自他不想回顧的過去。季蘇緬不知道他過生日,大概只是難得休息一天心血來潮想做個飯,還沒折騰出結果,到頭來還是自己做的。酒他喝得有點急,似乎急切地想要讓酒精帶來一些虛妄的快樂,但看著窗子裡影影綽綽的一雙璧人,那點快樂迅速揮發在空氣中,仲磊皺了皺眉,垂下眼,點著了盒子裡的最後一根煙。
“所以你,到底喜歡他啥呀?”趙芯瑜還是不能理解季蘇緬的想法。
“以前隻當他是看得見摸不著的男神,現在每天和他住在一起,他接送我上下班,給我準備午飯,還幫我翻衣領……唉,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好像一場美夢醒不過來一樣,當然也最好永遠別醒。”
“那你跟他說你知道他是柯文了麽?”
“沒有,我不敢。”
“為什麽?”
“有一次他和以前的同事打電話,我聽到了,他說他現在過得很自在,沒必要想以前的事,他也不想再寫歌唱歌了,那些歌詞總是在提示他有一段失敗的感情和人生,我不敢讓他知道,我怕他知道之後就再也不想看見我了……”
趙芯瑜看著他搖頭歎息:“你完蛋了季蘇緬,你淪陷了。”
第13章 杏園-10
這注定是個不怎麽好過的生日。事實上,從公眾視野消失之前,他的生日都熱鬧得不像話,因為樂隊是在大三那年,他生日那天組建的,是岩土的紀念日。岩土有過短暫的輝煌,流星一般,是隻存在於自己心裡的熱烈燃燒,放在滿天星河中就沒那麽閃耀了。三四年的時間,幾首成名曲之後,他們解散了,互相不聯系,也可能其他人還在聯系,除了仲磊。
他在樂隊裡的名字叫柯文,是很喜歡的一本書的作者名音譯。雖然讀書是在商學院,仲磊卻喜歡混在文學院,有時候旁聽他們的課,有時候去圖書館,一點都不像是玩樂隊的,反而像是個書呆子,後來這些累積被用在了他寫的歌詞裡。寫愛情是“彩虹另一邊的種子,吻上迷路的行星”,寫青春是“鷹棲雲端,晨曦耀眼,夢的守護船”,寫迷茫是“草木追尋永恆的方式,用看不懂的文字寫讀不懂的詩”,這些詞句,隨著一場鬧劇的結束被埋葬起來。
他在剛出事的時候也厭世過,卻也清醒地明白,有些事情之所以不為人所知,總有它難以解釋的症結,就像用血洗衣服,怎麽都洗不乾淨,即使流幹了血,他帶來的恥辱,也會比他本人存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