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旭白的聲音。
喬斐透過透明的玻璃門往外看了一眼,時旭白半躺半靠在躺椅裡,右手撐著頭,好像閉著眼睛。晚上的溫度很低,時旭白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胸前的拉鏈敞開了一點,露出裡面駝色的高領毛衣。
喬斐站在躺椅的斜側面,時旭白如果不回頭是看不到他的。他心情好了一點,嘴角翹起一點弧度,抬手剛想敲敲門,卻聽見旁邊傳來另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他反應了一下才發現時旭白在講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低,嗓音有些深沉沙啞,那人問:“最近還在做理療吧?”
手機放在躺椅邊上的玻璃桌上,開了免提。
喬斐把已經搭到玻璃門的手放下,轉身想走,偷偷聽別人講話的內容很不禮貌,就算是他好奇也不能偷聽。
“在做。”時旭白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原本微微上翹的尾音變得低沉暗淡。
喬斐從來沒有見過時旭白這樣的模樣。
他的白太陽好像不再發光了。
電話裡的人繼續問:“醫生怎麽說的?”
時旭白答道:“還在做複健,進度比較慢,可能再過一個月吧。”
什麽複健?喬斐本來已經轉身邁開兩步,可是這會又停下來,忍不住走得離門近了些。
“已經都快六個月了,你還要在國內待多久?”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不耐煩,“趁早回來,下個季度的舞劇快選角了。”
“我知道,等膝蓋情況再好點我就回去。”
腦袋裡面像是被什麽猛地刺了一下,喬斐皺眉往前走了一步。時旭白不是不能跳舞了嗎,雜志上都說了,他的膝蓋損傷太嚴重,以後都跳不了舞了。
可是為什麽他說他還在做複健,還說情況會變好。喬斐在短短的時間內想了很多可能性,努力為時旭白想出一個合適的原因。
他先是在想會不會時旭白的膝蓋真的好轉了,現在正在做複健治療。那這樣他就可以跳舞了嗎?喬斐還沒來得及為時旭白高興,又有一個新的想法冒了出來。
他剛說他會回去,會回到國外。
可他明明說過自己不會走了。
喬斐心裡有一個最壞的想法,他根本不敢往那處仔細想,他告訴著自己不會的,時旭白不會這樣對他的。
那就是時旭白騙了他。
“走的時候別忘了把租的房子處理好,反正以後不會回國了。”說話的人語氣有些粗魯生硬,像是在生著什麽氣。
時旭白的聲音冷淡疏離,抬手揉了兩下眉心才開口:“知道。”
“本來就不應該讓你走,說什麽國內老中醫厲害,都半年了還治不好。”
那人後面說了什麽喬斐根本沒有聽見,腦海裡隻回蕩著時旭白說的話。
他是什麽意思,他會走嗎?走了就不會回來了嗎?喬斐很想推開門衝出去,質問時旭白在說什麽,把事情問清楚。
手已經放到了門把上,最後又無力地落下。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原來時旭白不是要回來定居的,他只是來治療的。
有那麽一刻,喬斐覺得世界特別不公平,憑什麽他唯一信任過的人會騙他,他唯一的一束光會熄滅。
喬斐往後退了兩步,差點碰倒一個擺在窗邊裝飾用的花瓶。他手忙腳亂地把搖搖欲墜的花瓶扶正,輕輕放回到窗台。
原來總有一天太陽會停止發光。
只不過喬斐曾經觸碰過光,所以更不願意留在黑暗中。
可能跟被告知有人去世一般,在那一刻並不會哭,只是不停地抵觸,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所以喬斐只是默默地轉身,放輕腳步從陽台門口離開,麻木地走回到房間。他用鑰匙卡打開門,一抬頭就看到何昊雲陰沉的臉。
“你死到哪裡去了?”何昊雲靠在門邊,抱臂低頭看著喬斐,他面色冷漠,手裡拿著一杯紅酒,身上換了一件襯衫。
喬斐好像沒有聽見,緩緩轉身抬頭看何昊雲,眼神裡面都是茫然。
“沒聽見啊?問你話呢?”
喬斐回想了一下才記起來何昊雲問了他什麽,小聲答道:“您讓我出去……”
“媽的,我讓你去客廳,不是讓你出門。”何昊雲將他打斷,突然想到了什麽,打量了一番喬斐,眯起眼睛問,“你找那個姓時的去了?”
喬斐聽見時旭白的名字,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紅,吞咽了兩下,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何昊雲看喬斐不回答,以為他默認了,氣得抬手就想向他揮去,可還沒有碰到喬斐,就被男孩抱住了。
懷裡單薄的男孩在瑟瑟發抖,何昊雲眯起眼睛,懷疑地揣摩起喬斐的心思。他的胸口傳來一聲如同奶貓般細小的哽咽,襯衫被喬斐蹭濕了一點。
何昊雲手掌舉在半空,落到喬斐腦袋上,攥住他的頭髮,最後歎了口氣,慢慢松開。他難得地心軟了一次,大手使勁揉了一把喬斐柔軟的發絲。
“以後不許和他說話,你是我的人。”何昊雲的聲音軟了下來,“聽到了沒,心肝兒?”
“就算他是你們編導也不行,下次再讓我看見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行了,別哭了,哭什麽呢。”何昊雲懶得去想喬斐為什麽會哭,他只是喜歡看男孩脆弱不堪的樣子。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從明天開始就是新的一年。當全世界的人都許新年願望時,喬斐卻什麽都不想許,只因為他知道願望不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