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江淇文投去求救的目光,說自己透不過氣了。江淇文二話不說,就拉著他的胳膊,從禮堂走出來。
無人知道藍色羽絨服下的裙擺如何華麗,就如同無人知道在坦途大道上並肩走的兩個少年,如何不敢觸碰對方的手指尖。
還是柳生率先打破沉默,吐槽道:“這表白,簡直是社恐人的噩夢。”
“我也不太喜歡。”江淇文附和,“要是兩個人說好了倒是可以,圖一個熱鬧。”
“像這種明知道不行的,就是道德綁架罷了,圖一個死要面子。”柳生沒什麽表情地分析,“男人死要面子難道是開局系統就自帶的?可能是靠壓榨女人的父權社會慣出來的。”
“有了權力就是這樣吧,我媽也控制欲很強,接受不了我忤逆她。”江淇文想了想,“但拋開數據談現象是耍流氓,男人的確憑借體力和某種世俗的封建思想做了很久的壓迫者。”
“你還能意識到封建思想呢,”柳生笑,“真難得。”
江淇文握著他胳膊的手滑到了手腕,接受了這個揶揄。
“沒想到你會設身處地地替女孩子著想,”江淇文說,“很難得。”
“那是因為我設身處地地遭受過女孩子的境遇。”柳生說。
酒吧的性騷擾,漫展上奇怪大叔的跟蹤,剛剛那幾個男生故意為難的動作……
他只是女裝時會遇到,而女性無時無刻不處於這種恐懼之中。這種情緒可能是江淇文這種一米八大個兒的猛男永遠也真正共情不了的吧。提到一個現象,人總是率先聯系到自己的經歷,像江淇文想到母親,又或者女孩兒被騷擾的頭條出現,一個又一個具體的受害經歷轉換成抽象的集體憤怒。
是不是還好像,因為他目前還沒受過那些路人歧視的、家人抵製的目光,才能義無反顧地說出“一起殉情”這種話?
柳生歎氣。
自己好像又惡意揣測他了。
江淇文的確是非常尊重他人的,更非常尊重自己。江淇文願意為他考慮他所有心情,他的自卑,他的自負,告訴自己被愛、被足夠愛。去了解自己的圈子,背負著生理不適,依舊要突破自己去和自己眼中的權威探討往日自己最抵觸的話題。
他能為自己做到這個份兒上,還要消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他尊重自己,以一種聞所未聞的勇氣奔向自己。
一遍又一遍。
可有時候,看見奔赴而來的江淇文,自己又時常躲開。於是江淇文開始學揮克制,而克制往往比用蠻力更累,更費心神。而這些,他也都是記在心裡的。
比如現在,江淇文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定下的某種用戶協議,漸漸地放開了柳生的手。
柳生心裡一空。
柳生心裡給自己打氣:勇敢一點。
他緊緊回握住江淇文,沒讓那隻手溜走。
【江淇文】
江淇文心裡一動。
他總算明白什麽是受寵若驚了。
這是柳生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幸福來得太突然,大腦都轉得慢了起來。
“皇上今日開恩,允許你牽一會兒吧。”柳生笑笑。
好像淺舔了一口不屬於自己的糖。很甜,很辛酸。
但不如大膽享受這刻的甜。
“那能,”江淇文開口討價還價,“慢點回寢室嗎?”
柳生笑得有些浮誇,玩笑道,“你看你這點出息。我做你一天女朋友,怎麽樣?”
女朋友,不真;一天,不夠。
江淇文沒說話,慢慢擠進他的指縫,和他十指交握。
柳生沒有反抗。
“道德綁架肯定是不行,但你個人喜歡什麽樣的表白?”江淇文把話題拉回到一個有利於自己的范圍,“低調一點的?”
“別擺一圈蠟燭那種就行。”柳生說,“那種……既在場景裡可以合理出現的,又是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更好。”
江淇文竊喜。
江淇文:“我辯論賽那場你就很喜歡吧?”
柳生扭頭:“才沒有。”
江淇文:“那我會再接再厲。”
柳生:“什麽時候?”
江淇文:“現在。”
【柳生】
柳生放眼望去,發現回寢室的路上,兩側的花壇上,一個又一個挨著擺滿了小雪人雕像。整整兩大排,甚是整齊,煞是好看。
走在其中,突然有種走紅毯的壯觀感。
他一時沒想到這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只是驚歎:“這是哪個社團的活動嗎,這得做多久……我記得當時我逛超市還想過要不要買……”
柳生後知後覺,那時江淇文也在旁邊,是他第一次和江淇文一起單獨吃飯之前,逛超市的時候。
那時他還沒掉馬,恍如隔世。自己拿起做雪鴨子的道具,很新奇,卻又放了回去。
“做了也不長遠,長遠也不能帶回屋子裡去。”他當時這麽說。
但江淇文那天辯論結束時,揚言要把他放進冰箱。
他牽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好像在和自己挑釁,看,你不會融化。
不過這些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了。
“這些都是你做的?”柳生聲音有點抖。
“符合嗎?”江淇文咧開嘴望他,“場景裡合理出現的,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雪夜裡的雪人,小雪人裡的大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