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磕碰在碗上,溫水倒進玻璃杯的聲響,還有他克制的動作。
傅容鼻腔一酸,偏開臉對著電視屏幕。
她猛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就像一個半生不熟的遠房親戚,來主人家裡做客,反倒讓主人膈應起來。
夜色漸深,搞笑綜藝很快播完了,歡快的音樂聲響起,伴隨滾動的字幕,耳邊傳來收拾碗筷的聲音,傅容往聲源處看去,陸在河端著碗筷站起身,他穿著灰色的家居服,顯得高大又挺拔。
“要不要吃點水果?”陸在河將碗筷端到廚房,拉開冰箱門問道。
他不太吃水果,家裡基本不會買,冰箱裡的存貨是宋逸舟上回來時一道帶的,陸在河還沒吃。
“我不吃,來之前吃飽了。”傅容的手機屏幕間歇亮起,老有消息發進來,她蹙著眉看了一部分,秀眉凝起小結,消息還沒看完,又有電話打來,鈴聲剛響起就被傅容掐斷。她放下遙控器,將包提上,站起身衝陸在河說:“在河,媽今天就先回了,這陣子忙,等忙過這陣我再來陪你。”
電話再打來,傅容臉上升起薄怒,她還是掐斷。
她想看清陸在河的神情,對她說離開時是怎樣的態度,但陸在河背對著她,讓她根本看不見。
陸在河越是懂事體貼,傅容就越是難受,陸在河平靜地說出“那不是我的家”的時候,明明語氣緩和,卻還是像一通遲來的控訴。
傅容心裡煎熬著,如坐針氈般,根本待不下去,她離開前想點一支煙,看見陸在河又將煙收了起來。
傅容確實忙,可也沒有那麽忙,只是傅容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待在這兒,她無法忍受母子克制的生疏。
哪怕這是她一手造成的結果,她早該預料到的結果。
陸在河將拿起的草莓放回原位,極短地緩了緩,面帶笑容轉身說:“好。”
他轉過身時,傅容終於看清陸在河的神情,看見他的笑容,傅容心裡湧起說不出是難受還是歡愉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般。
傅容極快地向他走去,在陸在河的注視下伸手抱了抱他,陸在河怔松兩秒,矮身靠向傅容,也伸出手。
電話再次打來,鈴聲滴滴作響,傅容說:“那我這就走了。”
“嗯,我送您下去。”
“不用,就兩步路,你待著吧,別送我。”傅容將人松開,快步走出門,陸在河跟了兩步,打開門看著她的背影。
“回去吧。”傅容按了電梯,衝陸在河招手示意,陸在河點點頭,看著傅容進入電梯後才將門關上。
房內很快只剩下自己,陸在河後背抵著門,低垂著眼擠鞋櫃上的免洗消毒液,指腹揉開搓勻,空間彌漫著消毒液的氣息。
傅容的來訪十分突然,離開也十分迅疾,陸在河卻並不如面上那般平靜,他此時就像是被風吹撩過的湖面,思緒不寧。
在門口磋磨片刻,將心頭的情緒悉數壓下,陸在河回到廚房洗掉了空盤,又按照劑量吃了今日份的藥,電視已經在放下一個節目,窗外淅瀝瀝的聲音響起,下雨了。
陸在河朝外看去,摸出手機想給傅容發消息問問有沒有帶傘,點進聊天框才驚覺傅容是開車過來的。
這話說出去,實在很多余。
不知道發什麽,陸在河翻看起他與傅容過往的聊天記錄,他們都忙,聊得很少,上一次聊天是在十幾天前,傅容出差外地,給陸在河發了照片,照片裡有她現任和小女兒的身影。
陸在河緩緩闔起眼瞼,按了按眉心退出聊天框,將今日待辦的“吃藥”劃去,在末尾打了個勾。
他很少覺得寂寞,但當這種情緒襲來的時候陸在河並不覺得陌生。
獨自待在房間,一個人盯著電視聽窗外的雨聲,這是他好多年來無數次經歷過的場景,可傅容的到來和離開仿佛加劇了寂寥的心境。
陸在河盯著虛空出神,良久後閉上眼。
他開始懷念起出事前的忙碌了,得像一個陀螺一樣轉動起來,陸在河才無暇去顧忌周遭的人與事。
一旦停下來,情緒就有了可趁之機,徑直追趕上他,他連躲讓的余力都沒有,只能直挺挺地承接下來。
發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呆,陸在河被手機振動聲喚回神思,他點開消息,發現是宋逸舟回的,宋逸舟對他的廚藝豎了個大拇指並發了滿桌的晚飯回敬,五菜一湯,豐盛得像在過節。
陸在河給人回了個大拇指。
這些天來找他的人少了很多,他們趕趟來又趕趟走,回完宋逸舟的消息後,陸在河才發現於洲也發了消息,他點進去先是將小主播的備注改成真名後才看消息。
於洲:光盤計劃
於洲發了一張空碗碟的照片。
消息是好幾分鍾前發的,陸在河推算下時間,應該正是他在廚房洗碗的時候。
陸在河:響應
陸在河:但盤子剛洗掉
於洲:哈哈哈
陸在河閑得發慌,手指動動刷新了幾下,於洲的頭像一跳,從冷色調變成了暖色調的小魚,簡到不能再簡的簡筆畫,潦草得有點可愛。
陸在河:新頭像不錯
於洲:真的嗎?
於洲:我也覺得!
他緊接著發來一張截圖,陸在河點開看,截圖是直播app的私信界面,有人給於洲發了一張畫,說是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