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堯沒挽留過,他不好意思耽誤人家,坦白說他確實一個人慣了,還沒有做好讓另一個人加入他生活的準備。
“怎麽可能!”翁施一拍桌子,憤憤道,“他們怎麽能甩了你呢!好沒眼光!”
宋堯樂了,他沒急,這呆子倒先替他急了。
真這麽說起來,這小呆瓜算是這些年裡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一個,翁施不僅加入了他的生活,還經常瞎攪和,弄得他啼笑皆非。
但宋堯這人有點兒渾,這麽多年除了工作,他好像對別的事情變得稍稍有些遲鈍了。
他還得捋捋,捋捋自個兒對面前這呆子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現在反正是有點兒亂了套。
宋科長把玩玻璃擺件的指尖微微一頓。
翁施還在憤懣不平,忽然宋科長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起來——
“喏,被甩的原因來了。”宋堯接起電話,半句廢話沒有,“宋堯,出什麽事了?”
翁施也莫名緊張,坐直了身子,不需要宋科長下指令,甚至也不需要宋科長給他一個眼神致意,立即拿過桌邊的鉛筆和紙質菜單,在上面記下關鍵信息。
“南城區青年路68號,好,馬上到。”宋堯掛斷電話。
翁施立刻起身,邊穿外套邊說:“青年路出事了嗎?”
“入室殺人。”宋科長拎起搭在椅背上的風衣,“走。”
翁施跟上去。
“證件帶了嗎?”宋堯問。
“帶了,”翁施說,“都隨身帶著的。”
宋科長勾起嘴角:“不錯。”
趕往地下停車場的路上,宋科長人高腿長,步伐又快又大,翁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風很大,他眯著眼看向宋科長筆挺的背影,這個瞬間他覺得他離宋科長很近很近,仿佛從來沒有這麽近過。
別人會認為宋科長愛工作超越了愛他們,因此而離開宋科長,但翁施不會。
因為宋科長熱愛的、堅守的,也正是他要畢生捍衛的。
翁施加快腳步,和宋科長並肩前進。
宋堯要去的地方,也是翁施的目的地。
第42章 不勇敢特權
宋科長和翁小徒弟的周末全撲在這起突如其來的凶殺案上了。
所幸案情並不複雜,凶手顯然是個看多了刑偵劇的半吊子水,行凶時沒忘了戴上手套,但戴的卻是一雙乳膠質手套,在門把手上留下了殘缺的指紋。
指紋修複結合受害者社會關系一排查,周日一大早凶手就落網了。
周天下午,翁施去刑偵隊旁聽案況總結。
這是一場很典型的情殺案,作案動機再簡單不過,凶手求愛多年未遂,抱著“得不到就毀掉”的變態想法,將受害人殘忍地溺死在了浴缸中。
翁施十分悵然,他看了受害者的資料,是個非常優秀的Beta姑娘,碩士畢業後加入了一個公益組織,一直在為性別平權做鬥爭,呼籲Beta也應該被看見。
隨著平權意識的覺醒,這些年來已經有許多人為了維護Omega的權益而奔走,相較於Omega的“顯性弱勢”,鮮少有人關注到Beta的“隱性弱勢”,在探討平權時對Beta的忽略,本身就是一種極端不公。
翁施特別難受,心裡和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似的,既難受一條無辜的生命被摧折,還有點別的難受,他說不上來是什麽,喉嚨口堵得慌。
他想和宋科長聊聊,請宋科長幫他開解開解,回了物證科看見宋科長正在鑒證室裡忙,於是拉來小馬扎,也不出聲,就安安靜靜地坐門邊等著。
宋堯處理完鑒定報告出來,見翁施坐在門邊,手肘撐著膝蓋,兩隻手掌托著腮,和個縮成一團的小鵪鶉似的,活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宋科長還以為小呆瓜又在自個兒找什麽樂子呢,脫了白大褂扔進消毒簍,腳尖踹了踹小馬扎,打趣道:“坐這兒幹嘛,差二十塊錢買回家的火車票啊?那你好歹擱個空碗啊,不然我錢扔哪兒?”
翁施仰起臉,眉心打了個結,癟了癟嘴,喊他:“宋老師。”
宋堯一怔,蹲下身:“在,怎麽了?”
翁施使勁搓了搓臉:“王樂樂還那麽年輕,才二十九歲。”
王樂樂是受害者的名字,樂樂,聽著多喜慶吉利啊,怎麽沒能保佑她度過平安順遂的一輩子呢。
“心裡難受了?”宋堯理解這種心情,但宋科長實在不怎麽會開導人,他輕輕捏了捏翁施的臉,笨拙地安慰道,“我們能做的都做了。”
“她讓我覺得——”翁施哽了一下,呼了一口氣才接著說,“感覺我就是挺沒用的。”
鼻子癢癢的,翁施特別用力地揉了揉鼻頭,筆尖揉得通紅。
“怎麽沒用了,”宋堯直接在他身邊坐下了,“和我說說。”
翁施坐在馬扎上,比坐在地上的宋科長高,他扭頭看著宋堯,幾秒鍾後垂下眼睫,甕聲甕氣:“說不來。”
“那就歇歇。”
宋堯沒有繼續追問他,一條腿屈起,另一條腿伸直,就這麽和翁施一塊兒靠牆坐著。
翁施托著下巴,看著空氣裡飄著的一粒小灰塵,小灰塵不起眼,打著旋兒往上浮,在明亮的白熾燈下混進了一團塵埃裡,翁施再也分不出哪粒小灰塵是他剛剛盯著的小灰塵了。
他就像這個融入塵埃裡的小灰塵。
自從摘除腺體以後,翁施幾乎沒有經歷任何的心態轉變,很坦然地接受了“我成了Beta”這個事實,並且也很適應“Beta就該是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