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十多天就過年了,市政的工作人員下午在路邊的樹上掛起了紅燈籠,頗有些年味了。
六點半左右,天徹底暗下來,燈籠就亮了,小吃街熱鬧的不行,來往行人的臉被燈籠照得紅撲撲。
翁施兩隻手窩在羽絨服袖口裡,口袋裡插了一朵從前台花瓶裡偷偷摘的鬱金香,站在後院門邊翹首以盼,被凍的止不住跺腳。
宋堯叼著根沒點的煙過乾癮,溜達著靠在門邊喊他:“哎,你他媽站外邊乾等什麽?”
翁施戴著羽絨服的帽子,大半張臉都埋在帽圈白絨絨的毛裡,搓搓臉,又跺跺腳,一張口先冒出一串白霧,邊哆嗦邊說:“我要讓卓、卓科長,感受到我的誠、誠意……讓他有種溫、溫暖的感覺——阿嚏!”
“他還沒感受到溫暖,”宋堯嘲笑他,“你先凍死了。”
“我不冷——”翁施嘴硬,“嗚嗚嗚嗚……”
“嗚嗚嗚,”宋堯樂了,“都凍哭了,不至於吧小翁?”
翁施悻悻地擤擤鼻子:“我才沒哭,是吃風了。”
呼呼的北風一大口灌進嘴裡,灌得他嗚嗚直叫喚,真丟臉。
“行了,回來等,”宋堯招手,“誰知道那傻逼什麽時候到。”
翁施搖搖頭,堅持要在門口等卓科長:“不了,我在外面還能看看風景,真好看。”
小呆瓜不聽話怎麽辦?
那就隨他去唄。
宋堯叼著煙屁股哼哼:“你也是個傻的,自個兒等吧,我吹暖氣去了。”
翁施不高興地撅著嘴,他是為什麽大冷天的在外邊挨凍啊,還不是因為A顏禍水宋科長!
罪魁禍首宋科長不陪他就算了,還對他冷嘲熱諷並且大肆人身攻擊一番,簡直駭人聽聞。
翁施掏出手機,哆哆嗦嗦地發消息:麗姐,我匿名舉報宋科長在辦公室抽煙。
宋堯晃悠著回了物證科,被聞訊趕來的王小麗抓個正著。
“宋科長——”王小麗氣勢洶洶地趕來,雙手叉腰,心想真不錯,這月團建費又多五百塊錢,“有人匿名舉報你室內抽煙,按規矩罰款,交錢吧!”
“操!”宋堯夾著煙給她看,“我抽個屁,這他媽就沒點火!”
王小麗振振有詞:“規定是室內抽煙就罰五百,沒說不點火就不罰。”
“……”宋堯罵罵咧咧地交了錢,又說,“我匿名舉報翁施偷了前台的花兒,人就在後院,人贓並獲,去抓吧。”
王小麗捋了捋鬢角:“小翁不用罰。”
宋堯氣得冒火:“你他媽忒雙標,憑什麽!”
“舉報有功,他舉報你,功過相抵了。”王小麗扭著腰,嫋嫋娜娜地走了,“我老公接我下班了,拜拜~”
被舉報還平白無故損失五百塊錢的宋科長擼起袖子:“行,你不罰是吧,我親自罰。”
他衝到後院追著翁施要揍,抓著翁施按樹上,往嗷嗷叫喚的翁施屁股上“啪啪”拍了幾巴掌。
翁施穿著羽絨服棉毛褲,打屁股就是聽起來響,實際上一點不疼。
倒是宋科長自個兒,不穿秋褲,沒穿外套,還撩起了袖子,被風吹的臉都綠了,哆嗦著跑回了屋。
翁施抱著樹發愁,宋科長身體是真虛啊,豌豆科長名不虛傳,還是得找時間集市買點兒牛鞭給他補補。
翁施看風景一直看到了六點五十分,擦鼻涕的紙巾都用了好幾摞。
新陽畢竟是南方城市,冬天樹上也掛著葉子,就是黃不溜秋的,風一吹就刮著旋兒飄,還真挺好看。
對面小吃街的沙縣小吃在招牌上掛了紅彩燈,不少門臉都貼上了紅對聯,和著路上一串串的紅燈籠,真紅。
不過都沒有迎面開過來的那輛跑車紅。
翁施被車燈炫的睜不開眼,眯起了眼睛,仇富心熊熊燃燒,心想大冷天的開他媽敞篷車,純純傻逼啊!
紅如火的敞篷車在市局後門停了下來,車門打開。
大冷天的開他媽敞篷車,能做出這種事兒的可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卓科長嗎!
這種事情發生在卓致文身上,翁施竟然覺得十分合理,他從口袋裡拿出偷來的鬱金香,熱情地撲上去迎接:“卓科長!”
卓致文翩翩然摘下墨鏡,用手一捋精心梳的背頭,做了個“stop”的手勢。
“我的舔狗能從這兒排到西沙群島,你先取號排隊。”
翁施被說舔狗也不惱火,嘿嘿傻樂,把花遞給他:“贈人花朵手有余香,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為了匹配卓科長的文化調調,特地應用了優雅的名言警句。
卓科長冷哼一聲,接過鬱金香,橫著插進皮帶扣裡:“說人話,別整那些有的沒的,聽不懂。”
“您真是虛懷若谷呀,如同飽滿的麥穗總是向著大地彎腰!”翁施拊掌稱讚,以為卓科長嫌棄他說的話不夠有文化,“那您希望聽到什麽呢?四書五經在下略懂一些,西方文化我也小有涉略呢!”
卓科長昂頭,姿態如同一隻高雅的白天鵝:“聊一些當代通俗文學吧。”
“現當代文學我不敢說精通,但和您淺淺聊上一兩句應該還是可以的。”翁施窮極畢生語文素養,“不如聊聊魯迅吧,原名周樹人,偉大的文學家、革命家、思想家……”
“我想聊那種的。”卓科長打斷他。
翁施側耳聆聽:“你說,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