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陸時年特地給他買的,下單的時候還纏著問他要粉色還是藍色,被簡遊不耐煩踹了一腳,最後買了白色。
他從床上坐起來,聽見敲門聲扭過頭,陸時年靠在門邊閑閑看他:“還說叫你,正好你醒了,出來吃飯吧。”
陸時年發揮穩定,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簡遊扒拉兩下頭髮,一聲不吭拉開凳子坐下吃飯。
陸時年在他旁邊坐下,關於下午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有提,只是偶爾給他夾個菜,說這個好吃,讓他多吃一些。
一切都和平常沒兩樣。
簡遊抬頭看了他幾眼,吃飯的速度漸漸放慢。
“我今天……遇見她了。”最後還是他主動開的口。
陸時年是他身世的唯一知情人,他憋得難受,能夠傾訴的人只有他。
他也隻想告訴他。
陸時年問:“他是誰?”
簡遊盯著筷子尖,悶悶道:“我媽。”
這個稱呼好陌生,簡遊說得拗口,差點咬到舌尖,渾身不自在,渾身不適應。
陸時年眸光忽地一閃,保持語氣如常:“超市遇見的?”
簡遊嗯了一聲。
陸時年幫他盛了一碗湯放在手邊:“那還去嗎?”
簡遊睫毛顫了顫,說:“不去了。”
這種久別重逢挺恐怖的,遇見一次就夠了。
陸時年又問:“那還哭嗎?”
這次簡遊很久沒有出聲。
他低頭看著碗裡的食物,過了好久,才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她跟她兒子在一起,我就在她面前,正好聽見她對她兒子說喜歡他,無論他是什麽樣子都喜歡他。”
剛說完,他就被捏住下巴,被迫抬頭。
陸時年視線在他臉上逡巡一圈,果不其然,腫脹未消的眼眶又紅了,見被發現,還倔驢似的皺起眉頭想躲。
“躲什麽。”陸時年淡淡開口:“是我又不是別人。”
簡遊嘴硬:“我沒哭!”
陸時年:“嗯,現在還沒開始哭。”
簡遊艸了一聲,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陸時年扯著嘴角:“是不是委屈,她對另一個兒子那麽包容,對你卻這麽狠心?你不過只是多了一對耳朵,她就不要你了。”
簡遊死不承認:“我沒有。”
“最好沒有,她不配。”
陸時年一字一句:“她拋棄了你,你可以恨她,也可以念在她給了你一條命的份上不恨她,但是你不能懷念她,不能原諒她,你得記清楚,從來都是她對不起你,害怕重逢的也不應該是你,而是她。”
簡遊愣住了,陸時年見狀松了些力道:“人一不記仇,就容易受委屈,但是遊崽,我不喜歡你受委屈,所以你得爭氣一點,記仇一些,什麽也不用怕,只要時刻記著,有我在後頭給你撐腰,記得住嗎?”
簡遊沒回神,也沒說話。
陸時年勾起唇角,在他下頜輕輕撓了兩下:“出聲。”
簡遊飛快眨了兩下眼睛,眼眶紅潮褪去,神情緩慢地浮現出幾分不自在,卻難得聽話地哦了一聲:“知道了。”
“知道就好。”
陸時年滿意收回手:“別去信那個人的鬼話,她早就從你的人生退場了,你現在平安長大,生活順遂,未來一片光明,沒必要去為一個淡得只剩稱謂的人浪費時間。”
“遊崽,不謙虛地講,‘無論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你’這句話,現在只有我配對你說。”
簡遊以為自己會難過自閉很久,或者至少心塞失落很久,但事實是,根本沒有。
他的意難平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平。
那陣想要失聲痛哭的情緒像個久後意義浮於表面的默認儀式,更像是積攢過多空氣陡然爆破的氣球,哭過了炸過了,就散了飛了,宣泄完畢,沉甸下來的寥寥無幾。
以至於現在想起來非但不能理解,還覺得有點兒丟臉。
至於原因,不得不承認陸時年功不可沒。
他就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在摸清他所有的情緒走向後往七寸處一頓痛擊,讓他想抑鬱一下都找不到正當理由。
原來記憶深刻,並不就一定代表地位重要,這麽多年的不知不覺裡,他早就積攢了太多比過往那些單薄的親情更重要的東西,何必再為下次見面不知十多年以後的過路人傷神。
以致現在陳白瓊帶給他的情緒波動,還不如陸時年大。
他對陳白瓊的儀式感結束了,現在滿腦子回蕩的只有兩句話:
我要你。
和我都喜歡你。
這兩句話都是出自一人之口,而這個人現在就坐在他面前,給他擦傷的手臂清理上藥。
初時不覺得,現在越回想,就越覺得心裡怪怪的。
他怪怪的,陸時年也怪怪的。
但是具體是哪裡怪,簡遊又說不上來。
他良久思索無果,再看著陸時年認真幫他塗藥的樣子,半晌,腦海裡忽然湧現出上次在宿舍時,陸時年低頭吻他傷口的模樣。
整個人一個激靈。
陸時年手一頓,抬頭看他:“怎麽了?”
簡遊耳朵燙得厲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些什麽,摸摸耳朵隨便拽了個理由:“劉劍川說給你介紹個女孩子,你要不要認識一下?”
結果剛說完,手背就被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