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寧環視了一圈屋子,說是舊家具,其實也不過是沙發桌子電視櫃和幾張凳子,外加臥室的床跟簡易衣櫃而已,在經年累月中打磨出歲月更迭的痕跡,泛著陳年腐朽的氣味。
“不搬了吧,都留在這裡。”
“那新家豈不是還要置辦新的家具?”
魏之寧點點頭:“嗯,等這兩天房子找好了,你跟我助理一塊去家具城看看,有什麽挑中的你直接定吧,最好是現貨,咱們等著用。”
“行,魏先生,我辦事你放心。”
“我明天一天——”魏之寧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他原本想說,我明天一天都不在家,可轉念又一想,如果《子夜黎明》的角色被換了,他極有可能這段時間都要處於失業狀態了。
李裴然估計也會對他失望透頂,這個資源在她看來本就來得莫名其妙,現在到手的鴨子又飛了,他不好跟對方解釋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只能歸結於自己無能無用。
“我明天……”
周嬸站在那裡,等著魏之寧反覆咀嚼都未說出口的下文,卻見他頹唐地歎了口氣說:“明天再看,你先去睡吧。”
終於把周嬸勸說回了屋,魏之寧坐在客廳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點看了許久,胸口悶悶的,堵了一團不知道什麽東西,他說不清楚,隻感覺快要窒息。
——“對不起白導,我不能跟他說分手,他會很難過的,我辦不到。”
——“他難過是因為還喜歡你,你要想辦法讓他不再喜歡你,到那時,分手就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曾經聽過某種說法,說人難過到極致的時候記憶會出現偏差,會刻意把那段痛苦的回憶從大腦的海馬體中清除,魏之寧不知道這種說法有沒有科學依據,反正放在他身上完全行不通。
他活了這小半輩子,深入骨髓的痛覺卻幾乎貫穿著記憶中的每一段年歲。
親情於他而言是件非常陌生的東西,還不如第二天早上吃什麽來的更加實際重要。
他體會不到所謂父母之愛落在自己身上的切膚感受,卻總能以旁觀者的角度從別人那裡領悟到它的本來面目。
比如魏勝男拚盡全力從那個男人手裡搶下女兒後奪門而出的身影。
比如白岑放下身段懇求他離開自己兒子時決絕又哀切的眼神。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只不過舐犢情深的故事情節,從一開始就沒被寫進他的人生劇本裡。
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他依然活得好好的,他用二十多年的人生歷程至少證明了一件事,親情並非不可或缺的東西,沒有也死不了人。
接下來呢,愛情怎麽辦?
等魏之寧忍痛衝了個澡回到臥室,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剛好閃了最後一下熄滅,他卻仿佛近鄉情怯似的,步子頓在門口遲遲不敢往裡走了。
原本是很期待的事情,這一刻卻變得無比艱難。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種時候,他居然奇跡般地領會到了白岑愛子心切的那種心情。
有人合該在花團錦簇中光芒萬丈,這世間不該他嘗試的苦楚就不要去嘗。
魏之寧緩步走到床邊,拿起手機喚醒了屏幕,最上方果然是白禮生的最新來電。
他發癔症般地盯著人臉識別後自動解鎖的APP界面看了一會兒,直到微信新消息震動把他從混沌的思緒中拉扯出來。
白老師:剛回酒店,先去洗澡,到家給我消息。
魏之寧挨著床頭坐下,指頭在鍵盤位置踟躕片刻,打了一行字過去。
——到家了,去醫院看過,沒什麽事,你早點休息,我也要睡了。
下一秒視頻請求就發了過來,魏之寧嚇一跳,回過神手已經先於大腦給出的訊號按下了接通。
屏幕裡心心念念的那張臉一如既往的精致到無可挑剔,只是眼底盛著倦意,卻透著澄淨溫柔的光,直勾勾地朝他看過來。
轉瞬間眉心蹙起,溢於言表的疼惜中帶著嚴厲的詰問:“你的臉到底怎麽回事?”
魏之寧這才想起右邊臉頰上那明晃晃的巴掌印,心裡暗罵一聲該死,大腦跟著飛快運轉,拚命想搜刮出來點借口搪塞。
“對不起我撒謊了。”他認錯態度誠懇,白皙小臉上幾道可怖的淤痕更是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委屈,低眉順眼地輕聲說:“其實是跟樓下的鄰居起了衝突,打了一架……”
白禮生冷著一張俊臉,眼中又是心疼又是氣憤:“我搞不懂,這種事你為什麽也要撒謊?”
魏之寧咬了咬下唇,嘴角耷拉著,“我錯了,白老師。我以後——”他頓住話頭,原本的那句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被生生地咽了回去,在喉嚨裡轉了一圈,吐出來面目全非的一句:“我以後會小心的。”
白禮生露出想教育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最後還是只剩下關心:“除了臉還傷到哪兒了?”
魏之寧乖順地回他:“還有腿撞了一下,別的沒了。”說完又加一句:“真沒了。”
然後睜著濕漉漉又無辜的漂亮眼睛透過屏幕與他對視。
“我看看。”
魏之寧不敢反駁,老老實實把屏幕挪到被撞了一片淤青的膝蓋處給他看了看,嘴上還自己給自己找補:“沒傷到骨頭,就毛細血管出血。”
屏幕挪回來,就聽白禮生問:“因為什麽跟鄰居起的衝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