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余怒未消,也可能是別的原因,總之他選擇了把阮裕的那碗飯留在桌子上,沉默著出了門。
晚上回家的時候,貓仍然在箱子裡蹲著,連腦袋的朝向都沒變過,飯也放著,貓糧也沒吃。
小貓在鬧脾氣。
封行遠不知道他鬧的什麽。
他自己其實並不算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只是這麽多年他身邊沒什麽親近的朋友能領教到他的臭脾氣。他是那種會生悶氣的類型,偏偏火氣上來了也很是吃軟不吃硬,如果一件事鬧到雙方都生了氣,他一定不會是那個先拉下臉哄對方的。
於是就這麽又別扭著僵持了一晚上。
封行遠在一場顛來倒去的夢中醒過來,驚出了一腦門冷汗。那夢境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潮水,醒過來也像潮水一樣飛快地消退在記憶裡。
他隻勉強記得一點畫面,記得夢裡的阮裕用一雙鴛鴦眼看著自己,那聲問句在耳邊反覆盤旋:“我讓你害怕了嗎?”
手機屏幕顯示現在早上五點剛過。
房間裡還是漆黑的,窗戶外能看見一些燈火,高樓之外是隱約的山,清晨起了的霧氣還在遠處彌漫。封行遠就那麽看著窗外,看天慢慢有一點白起來的跡象,亂飄的思緒收了回來,他忽然想,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呢?跟阮裕一隻剛剛準備融入人類世界的小貓置氣較真……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封行遠自己單方面想開了些,才注意到阮裕的不對勁。
阮裕一天一晚沒吃什麽東西,鑽在那隻盒子裡,也沒去療養院看秦奶奶,甚至都沒有挪一下。封行遠去把盒子捧過來,跟阮裕說話,白貓也只是懨懨地回頭看他一眼,就又把腦袋埋進了盒子下。
小貓的呼吸很急促,封行遠琢磨著不對勁,連忙又去聯系周昭。
電話裡封行遠描述了阮裕的症狀,周昭正好今天在值班,就說為了保險起見,建議封行遠帶貓過去醫院看看。
於是封行遠硬著頭皮又請了回假,抱著紙箱子就打車趕往寵物醫院,由於上車時神色過於著急,司機師傅還以為是他老婆要生了之類的,仔細聽清了“醫院”的前綴後頗為尷尬地找補寬慰封行遠:“沒事沒事啊年輕人,都說貓有九條命的。”
阮裕有沒有九條命封行遠不知道,只知道阮裕這種狀態是很不對勁的,沒準是打架打出來的內傷。
封行遠不敢怠慢。
封行遠後來想了很多次,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態度太冷太硬了,也太粗心大意了。他隻一味地關注著阮裕和人不同的部分——可阮裕本來就與常人是不同的,至今為止的性格也好認知也好,都深受環境和身份的影響。
扭轉觀念顯然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封行遠覺得自己應該再多一些耐心和細心的,至少在糾結阮裕會不會真的按著脖子把別人咬死的事之外,也要留一些精力來想一想,想一想是否阮裕打架也受了傷呢?小貓動了殺心,是不是對方也對他是同樣的態度呢?
周昭給白貓檢查完之後,出於謹慎,給小貓拍了片,而後火急火燎地聯系了另外的醫生給小貓排了一台手術。周昭說,小貓肋骨骨折,骨尖刺破肺部,引起了氣胸,情況很危險;而且小貓因為之前長時間流浪的營養不良,手術風險也相對偏高。
封行遠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子。
簽字的時候,他的手都是抖著的。
周昭進手術室前出於職業習慣安慰封行遠:“別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封行遠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慌張。如果自己沒發現,還在和阮裕置氣,怎麽辦?如果現在送到醫院來已經晚了怎麽辦?如果小貓最後沒有從手術台上下來怎麽辦?
封行遠從沒在醫院體會過這種感受,一牆之隔,有一條自己記掛著的生命在與死神博弈,牆外面自己著急擔心懊悔可是什麽事也不能做。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轉來轉去,最後終於明白,人站在手術室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祈禱。
在封行遠祈禱的時候,旁邊有另外的貓主人靠著牆在哭。那是個年輕女孩,她的男朋友在旁邊安慰她,她哭得妝都花了,還要巴巴地抬起頭來看著她面前的手術室。
她說:“我的軒軒跟著我還沒過過好日子,是我對不起他……”
封行遠聽著女生的哭聲,表面上越發冷靜起來,心裡卻已經被那哭聲攪成了一團亂麻。
好在阮裕的手術沒有出什麽意外。
等到阮裕從麻醉中醒過來時,封行遠仍然還提心吊膽的。他跟著周昭走去辦公室時,也守在手術室外的那對情侶卻等來了噩耗——他們的軒軒從高樓的窗戶摔下去,傷勢太重了,沒有救回來。
封行遠一邊為阮裕手術成功而慶幸,一邊又不可避免地在女生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感到悲痛難過。橘色的小貓躺成了長長的一條,沒了呼吸,被它的主人顫抖著一遍遍撫摸,可不管那個傷心欲絕的女生再喚多少次“軒軒”,它都不會再醒來了。
封行遠心裡沉沉的。
一進門,周昭連坐也沒招呼坐,就說:“除了肋骨,小貓——是叫阿裕是吧,阿裕的前肢也有輕微骨折,身上有多處淤青和血痂,有的新有的舊……封行遠,你丫不會有虐貓癖好吧?”
封行遠:“……”
“別人的貓是高空墜落,你的貓是被打出來的吧?”周昭忍著怒氣,“好你個封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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