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也就算了,還不看路,轉過去就在走廊上一腦門跟人撞了個滿懷。
阮裕眼疾手快上去扶了秦歲一把,然而人扶住了,開水瓶卻脫了手,“哐啷”一聲響徹了整個樓層。茶水壺的底座摔壞了,內膽碎了一地,瓶裡滾燙的水濺起來,秦歲自己被燙了一激靈,他對面那個人身上濺到的水更多。
那人高高大大,一身很休閑的打扮,被燙了第一反應卻是問秦歲和阮裕有沒有事。
秦歲一個勁在道歉,腰彎過了九十度,腦袋都不敢抬起來。一邊道歉還一邊手忙腳亂地找紙巾企圖給對方擦一擦。
阮裕認得這個人,是封行遠那天在銀杏樹下碰到的那個人。阮裕對他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但莫名覺得那天跟他一起的、病歪歪坐在輪椅上的人很親切。
於是阮裕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別人,略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你在看什麽?”那人問。
“沒什麽,你是不是被燙到了,要去看看醫……”阮裕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阮裕?”封行遠聽到動靜從秦奶奶的病房裡探出頭來,喊了一聲,一眼看見戳在那的楚陳庭的背影。
熱氣騰騰的一地開水和碎掉的水壺,封行遠一看就猜到怎麽回事了,他連忙走出去跟楚陳庭賠禮道歉。好在現在天氣比較冷,衣服鞋子都比較厚,把開水的熱量擋住了一多半,楚陳庭人沒什麽大事。
楚總也沒什麽要追究責任的意思,反而對秦歲和阮裕兩位“小朋友”表示了理解,走之前他還問封行遠阮裕是他的什麽人。
封行遠頓了頓,順口胡謅了句:“親戚家的。”
楚陳庭看著阮裕笑了笑,說:“挺有個性的。”
跟楚總寒暄過幾句,封行遠帶著阮裕和秦歲把開水壺的碎片收拾了,就回了秦奶奶的房間。他沒看到楚陳庭在走廊轉角的地方又遠遠回頭又看了一眼阮裕。
阮裕對這道目光似有所感,回頭去時,只看到楚陳庭一隻還沒邁進拐角裡的腳。
這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秦歲又單獨來找阮裕了。
他很是猶豫糾結,最後還是在阮裕不解的目光中,從自己背包裡拿出了一個手提袋。袋子不大不小,是紅綠配色,和商場裡為了聖誕節而做的裝飾差不多,正面還貼了一朵精致的蝴蝶結。
“你能,幫我送給周琳珊嗎?不要說是我送的。”
阮裕覺得秦歲這一天都怪怪的,單單是他頻繁提到周琳珊這一點就已經很奇怪了,還好幾次主動來找阮裕說話。要知道之前的周末,阮裕來看秦奶奶,通常秦歲能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對著幾本書幾頁紙一坐一整天。
護工們都誇秦歲聰明懂事。
阮裕覺得這人也聰明不到哪去,他沒接那個袋子,只是對秦歲的腦子是否清醒表達了自己的憂慮:“不是你送的,難道是我送的嗎?”
他還是覺得秦歲好像是有什麽話想當年跟周琳珊說的,於是他再次給出自己的建議:“不然你還是自己去吧。”
秦歲:“不,不行。”
好一會兒,秦歲才又憋出一句:“是聖誕節禮物,但是我跟她……我跟她不熟,我只是單方面地想送她禮物。”
秦歲說周琳珊做了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不是翹課逃學,不是考試交白卷,而是反抗了大家都默認的“規則”。
厚邊框的眼鏡壓在秦歲的鼻梁上,他伸手把眼鏡取下來,用衣角輕輕擦,邊擦邊說:“我和所有人一起緘默不語,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應該說的話,我們看著一個人無端受欺負。很多人覺得欺負一個弱小的人,才能獲得自己在這個群體中的地位,少數人良知尚存,卻懦弱膽小不敢發出一點反對的聲音。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她不一樣,我想,她的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文縐縐的,阮裕聽不懂,也並不是很想聽。
秦歲把眼鏡又戴上,仍然把袋子遞給阮裕:“麻煩你幫我轉交一下吧,我不知道怎麽樣才能顯得不那麽唐突,但又真的很想送她一份聖誕禮物。”
阮裕伸手去接的時候,秦歲卻又沒有立刻給出來,而是把袋子往回扯了一下,如此糾結往複片刻,才終於松了手。
鬧得阮裕不知道他這東西到底是要送還是不要送。
“對了,你……你聖誕節那天會過來嗎?”秦歲忽然這樣問。
他這茬轉得太快,阮裕眨了眨眼,問:“聖誕節是哪天?”
五天之後就是聖誕節。
秦歲不知道阮裕是不是在裝無知,但他看著自己要送給周琳珊的禮物還在阮裕手裡,默了默,還是耐心給阮裕解釋了一下。
阮裕不確定會不會來,事實上,他現在的狀況其實並不適合天天到處跑,所以封行遠才要跟著他來療養院。
秦歲於是把自己的包打開,翻出了個小盒子來,交給阮裕:“我去買禮物的時候偶然看到的,覺得你可能會喜歡。聖誕禮物,提前給你了。”
阮裕驚疑不定地接過那隻小盒子:“給我的?”
秦歲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大自然,他又扶了扶眼鏡。
“不要算了。”秦歲解釋道,“你別誤會什麽,我就是覺得你一直在照顧奶奶,又幫了周琳珊,所以才送你的,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人類真是複雜,但收到禮物的阮裕還是很開心。秦歲說禮物要聖誕節才能拆,阮裕答應了。同時他也開始想一件事——既然人類在節日的時候都要送禮物,那自己是不是也該送封行遠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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