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或許從不曾散去,只是一直被他忽視了。
“封行遠,煙花真好看!”阮裕的目光從煙花中移開,轉過來看向封行遠,“以後我們每年都來看好不好?”
幾乎是下意識地,封行遠回了聲:“好。”
每年都……聽起來真像是個幸福至極的承諾。
江照玉已經十分自覺地挪開了。
真奇怪,在封行遠的小房子裡他覺得孤獨寂寥,跑出來扎進人堆裡,他還是覺得孤獨。
人越多,他越覺得他們離他很遠。
發小兄弟狐朋狗友,平素江照玉身邊總有那麽多人,此刻卻一個人也沒在。他知道他們中許許多多都對他有所圖,楚陳庭會利用他,封行遠大概也不過是因為他死纏爛打才接受他,到頭來好像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人根本沒有。連他爹也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工具,現在工具不只他一個了,他也失去了由“唯一”帶來的重要性。
天大地大,人人都歡聲笑語熱鬧非凡,人人都有人陪,而他一個人,分明好像擁有了那麽多,卻始終空空如也。
連這場煙花也變得不是滋味起來。
“早知道把帕瓦帶出來了。”江照玉一個人吹著風看煙花,看得惆悵惘然。煙花滾燙,夜空碎裂,星鬥墜落,塵囂渺渺,寂寥合該屬於無家可歸的人。
“新年快樂。”忽然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
江照玉有些錯愕地轉過頭,他不確定是不是有人在和自己說話。
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身旁的是個女生,穿著漂亮的紅色毛衣,長裙是溫柔沉穩的熟褐色,頭髮齊肩,煙花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將她那文靜又透著些許疏離的禮貌融化,留下柔和親切的暖意。江照玉覺得早春的風應該是提前吹到了榆州。
她把手裡的東西遞過來:“看你一個人悶悶不樂,這個就當新年禮物送你了。”
江照玉愣愣地伸手接了,才看清那是裝了閃光燈的兔子耳朵發箍,紫色的,綴著一層絨毛。
“要不要戴上看看?”她笑著問。
江照玉覺得自己可能是叫煙花把腦子炸丟了,居然十分聽話地把兔子耳朵戴上了。
女孩踮起腳來,按了一下發箍上的開關,發箍上的小燈就閃爍起來,那光芒好像比煙花的光彩還要絢爛璀璨。江照玉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光。
手機屏幕亮了,江照玉翻過來看。
楚陳庭發了兩條消息,撤回了一條,還留著的是一句:“新年快樂。”
跟著附了個紅包。
封行遠也發了消息來,問他人在哪裡。
還有一些別的消息,除了一看就是群發文案的,倒也有幾條是真情實感的祝福。
回完信息再一抬頭,那女生又悄然隱入了人群,像江照玉失意時捏造的幻覺。
但那兔子耳朵上的燈還在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在過大年,我在瘋狂流汗。
白天出門走了二十分鍾,整個人快被曬化了……持續了好久的最高溫四十多度,感覺腦乾都融了。
總之,大家注意防暑!
第37章 不如煙
封行遠沒有過年要走的親戚。
當年寄人籬下的時光,自他逃離之後,就再也不想回憶,也不願與那些人有任何關系。倒不是說他們所有人都對他不好,只是……與其說是他們拋棄了他,不如說是他在成長過程中主動拋棄了他們,拋棄了一段又一段碎片一樣的過往。
他孑然一身,哪怕此刻他可以承認他不喜歡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也並不是很想回去找他們。
宅在家裡跟阮裕打了兩天遊戲,大年初三,江照玉安排了遊樂園,還讓阮裕把他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也邀請過來,大手一揮,送了一人一張豪華套票。
封行遠沒去。
他這幾天過得並不好,頭總是隱隱作痛,偶爾莫名其妙地會心悸,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哪怕睡著了入他夢的也不是歌舞升平的年味,而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碎了一地玻璃渣的酒瓶子,流淌的還在冒著氣泡的液體,昏暗的樓梯拐角,還有繚繞在夢裡不知是誰發出來的哭聲……噩夢一場接一場,一會兒又是被帶走扔掉的貓,一會兒又是來不及抓住的手,最終他的視線盡頭都是同一個人影。
那人影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他能看見對方嘴邊一圈沒來得及剪掉的胡茬子。
殺人犯。
封行遠在夢裡奪門而逃,慌不擇路,縮進了一個衣櫥裡。他聽到那人下樓的聲音:“噠……噠……噠……”
離他越來越近。
“你看見了什麽,我的好兒子?”
夢在打開衣櫥的門那一瞬戛然而止,封行遠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裡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氣尖叫,可他醒來卻是平靜的。
這種古怪的平靜是封行遠自帶的某種防禦本能——他的身體在阻止他回想一些事,阻止他有過大的情緒波動。
他按了按額角,想起來在自己窩在沙發上睡午覺之前,親自把阮裕送出了門。
阮裕需要去接觸更多的人,需要去見識更多的事,江照玉之前說讓阮裕去照顧吳越的事封行遠沒同意,但是話他卻聽進去了的。
除夕夜的漫天煙火下,封行遠已經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十分精準的定位——他是阮裕回歸人類社會的引路人,是兄長,是不能再進一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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