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他們還不姓吳不姓楚,吳爭那時候叫小偉,楚陳庭叫木木。
所有的小男孩裡,只有吳爭和楚陳庭是健康的孩子,而因為年紀比別的孩子都大的緣故,吳爭始終溫柔懂事地幫忙照顧著別的小孩,盡管他自己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
在這方面,吳爭一向是個好榜樣。
楚陳庭跟在吳爭後面,自然而然地也學會了很多照顧別的孩子的技巧,那時候他把吳爭看做令人尊敬的兄長和家人。
後來吳爭離開福利院,楚陳庭也沒忘了這個哥哥。
因而在隨養父母參加吳父吳母還有吳爭那夭折的小弟的葬禮時,看到吳爭身後的吳越,楚陳庭給出了十足的耐心。
吳爭在當時那種境況下,已經是整個吳家的頂梁柱,葬禮之上和葬禮之外都有很多事要他做,他不能時刻陪伴著吳越,楚陳庭就自然地幫起了忙。
他沒有像大人們要接近小吳越時所做的那樣,簡單粗暴地把示好塞給小吳越,試圖讓這個可憐的小孩飛快對他們展露出友好來,而是選擇了安靜地陪在旁邊,在吳越開始焦躁不安地要找哥哥的時候,溫和又友好地扶住他把他帶到能看見他哥哥的地方。
他理解小吳越的所有不安。
也許也因為感受到了楚陳庭和吳爭之間肉眼可見的好交情,小吳越很快就接受了楚陳庭的靠近。
那其實不過一天的時間,對楚陳庭來說他也並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只不過出於和吳爭的交情以及照顧小孩的習慣,陪伴了吳越短短的一小段時間罷了。
葬禮過後,他就和養父母一起離開了。
大約一周後,吳爭登門拜訪,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吳爭當時還面帶青澀,連日操勞磨掉了他臉頰上的一點肉,顯得他有點說不出的憔悴,但他把自己拾掇得很乾淨,西裝還墊了肩膀,努力地凹出了一個可靠的大人模樣。
他請求楚陳庭,也請求楚陳庭的養父母,希望楚陳庭能在空閑時去吳家走動,陪陪小吳越。
他說他的二弟因為那場事故受了很大的刺激,除了他這個哥哥,誰也不相信,包括醫生護士保姆,再溫柔的人靠近,吳越也會焦躁尖叫情緒激動,唯有葬禮那天,他看到吳越跟楚陳庭走得比較近。
楚陳庭的養母陳簡女士是個在商場強硬但在家裡很溫柔平和的人,對楚陳庭給予了許多關愛和尊重,她讓楚陳庭自己決定這件事。
楚陳庭答應了吳爭的請求。
陳簡沒有異議,楚陳庭的養父楚建勳又向來很聽老婆話,自然也沒有異議。
就這樣,楚陳庭開始每周六就去吳爭家裡陪吳越。
在楚陳庭的幫助下,吳爭慢慢讓吳越變得平和下來,也帶著弟弟慢慢又接受了身邊的其他人。
一切都慢慢好轉了。
可那時候他們都想不到,幾年後吳越會把對楚陳庭的依賴轉化成另一種形式的感情。
而楚陳庭遲遲沒有認清自己的心,也沒及時調整他們的相處模式,引來了一場對他們來說都不容忽視的災難。
楚陳庭從小就早熟,對於養父母當年把他從福利院帶回楚家的事,他一直抱有很深的惶恐與不安。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自己糊了一層堪稱完美的皮——聽話,懂事,有禮貌,出類拔萃……所有事他都追求做到完美。
他不能容許自己有一點瑕疵。
早戀,甚至是和好友的弟弟早戀,這樣的事是他絕對不能允許發生的。
所以吳越那封夾在書裡指名道姓的告白信被他無意中發現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震驚和慌張。
即便後來楚陳庭想明白了自己也是喜歡吳越的,他也必須承認,知道吳越喜歡的人是他的時候,他腦子裡想的卻是這會不會成為他的汙點,成為他被陳簡和楚建勳拋棄的導火索。
而偏偏那會兒他既不能辜負照顧過自己的吳爭,又不能失去給了自己一個家的養父母。
他不能傷害吳越,也不可能接受,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從來事事追求完美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選擇了最懦弱的處理方式。
一步錯步步錯,在這件事上後來的每一步他幾乎都做了離譜的選擇。
這正是禍患的開始。
吳越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經提前被楚陳庭知曉了,他仍在漸漸越陷越深。
楚陳庭讀大學的時候,吳越對他越追越緊。
有一次,楚陳庭在學校的晚會上表演節目,坐在禮堂的舞台上彈了鋼琴,吳越不知道什麽時候混進來了,在台下聽完鋼琴曲,抱著花就到後台找他。
其實楚陳庭仍然能記得那時候吳越乾淨又溫柔的眉眼,和他看他時那樣亮晶晶充滿憧憬與喜歡的眼神。那束藍白交錯的花,像一場驚心動魄卻美麗奪目的夢,有一瞬間,楚陳庭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可他並沒有收下那束花,即是它是他見過最美的一束。
因為旁邊做舞台道具的同學說,白玫瑰和藍鳶尾,花語好像是純潔而無望的愛戀。
那其實只是一個不確定的調侃,說的人估計都沒有真的往愛情上想,可是聽者有意。
楚陳庭沒有接吳越捧著的那束花,反而冷下臉來,多年來始終糊在臉上的禮貌那一瞬間爬滿了裂紋,他讓吳越把花放下,回去學習。後來他聽那位無意搓了火的同學說,他那時候嚴肅得像要把人凍死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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