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聆滅了滿腔氣焰,連聲音都小了:“去哪?”
商行箴回頭笑笑:“之前你不是給我拍了張街邊小吃說喜歡吃麽,臨近節日不少小販擺攤兒,帶你去吃個夠。”
滿城燈色在商行箴眼中織成景,時聆隻覺自己善變,這會又不感到對方的神采膈應人了。
到地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車子不能開進小商街,商行箴就找了個付費停車點停擺。
他解掉安全帶,扭頭看見時聆在書包裡翻找:“書包留在車裡吧。”
時聆掏出內層的手套戴上:“好了。”
商行箴捏著毛絨小羊看看:“破了?”
時聆總有千般借口:“地攤貨,質量不行。”
大年之際,商街人流如織,稍不注意就會被來往相碰的肩臂分散彼此,商行箴因此有了理由攥緊時聆的手腕:“想吃什麽跟我說。”
上一次兩人並肩閑逛還是在雪鯨廣場買衣服的時候,那時正處熱夏的尾巴,轉瞬間就是漫長的冷冬,但有一點似乎沒變——
時聆低頭看看自己沒版型的冬裝校褲,又偏離視線看看商行箴挺括的西褲,最後轉移到商行箴扣合在他腕子的右手上,腕間的皮膚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指節薄繭的觸感。
烤串攤子香味撲鼻,十塊錢掛滿肉的三串,時聆摘掉手套攥滿兩手,要的雞肉和魷魚,商行箴聽旁邊的人說撒孜然粉的羊肉串兒最好吃,邊掏錢邊笑:“要不要?”
時聆自從養了楊納瑞後就戒了羊肉,聞言搖了搖頭:“你也不許吃,楊納瑞嗅到你身上的羊肉味兒會疏遠你。”
商行箴腹誹,本來就沒多親近,明明是他從一堆白茫茫的羊群裡選中這頭灰的,又是他從雪停的黎明把它抱回家的,到頭來楊訥瑞親的是家中的另一人。
在部隊保留下來的習慣,商行箴吃東西很快,幾口解決掉兩串雞肉,去買了一杯海鹽拿鐵一杯紅豆奶酪端手裡,等時聆啃完了串兒,他就把奶酪易到時聆手中。
夜市中形色路人,誰都不如商行箴身姿筆挺,時聆不時四顧周遭,目光最後還是落到商行箴身上:“叔叔,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種地方。”
商行箴問:“那我應該喜歡什麽地方?”
時聆邊舀奶酪邊細數:“錦竹軒,狄希斯酒店,限定名額的預約製餐廳,哪裡燒錢去哪裡。”
“你是不是對我有偏見?”商行箴道。
時聆又喊他不愛聽的稱呼:“不是嗎,商董?”
“在成為商董之前,我當過在野外訓練時會嚼草根的部隊兵,在此之前,我跟你一樣是個下課了跟同學跑小賣部買薯片的中學生。”商行箴奪去時聆手中的空杯子捏癟了投進垃圾箱,手掌托住他的下巴用拇指略微粗魯地揩掉他唇邊殘留的乳白,“時聆,我首先是個名叫商行箴的普通人。”
時聆的思維向來敏銳,他感覺商行箴想向他表達些什麽,正要開口說話,舌尖就舔到了商行箴還沒從他嘴唇撤走的手指。
他唰地抬眼,撞見對方同樣怔然,彼此愣神間,時聆抬著眼簾,似蠱惑似試探,微張著嘴,舌尖靈巧地卷去沾在商行箴指頭上的奶漬。
指尖蹭上濕意,商行箴難得遲鈍,滯後地收回手握住拿鐵,指甲在杯身不深不淺地刮了道痕:“以後不許這樣。”
時聆用手背抹了抹嘴,像是為車上拌嘴輸給商行箴的自己報了仇,得逞地笑著:“為什麽?”
商行箴列不出緣由一二,反問:“你不許我吃羊肉,我還不能反對你一件事?”
時聆說:“可我跟張覺他們都這樣。”
這更不得了,縱是商行箴從容慣了,眼下也被當代高中生的過分親密給震撼,失語兩秒改了口:“我剛才沒說清楚,我是不許你和張覺做出這種行為。”
時聆問:“和你呢?”
商行箴飲下一口咖啡:“我不介意。”
時聆喝足了奶酪,其實也想嘗嘗海鹽拿鐵,但他既然冤枉那麽多酒杯,也不在乎多連坐一個無辜的咖啡杯,舔舔嘴角,說:“叔叔,可能這就是你在我心裡和張覺他們的區別吧。”
商行箴今天帶時聆來就是想證明自己並不是千金之軀,時聆喜歡吃的、喜歡逛的,甭管年齡鴻溝,他一樣能奉陪。
誰能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句不許就出了岔子,商行箴早幾年落標都沒這麽挫敗:“說說?”
時聆停步,多手撥弄掛飾攤車的毛絨玩具:“我跟他們只會認為這是朋友間玩鬧的正常行為,是舔是咬,頂多掄拳砸對方一下,不會像成年人似的帶上某種眼光批判。”
商行箴沒覺得自己批判人,反倒覺得自己被批判了:“你們不是也成年了?”
“我說的是狹義上的成年人,”時聆手癢,攤車上的每隻小毛絨都捏一捏,“在社會歷練過,比我們還在讀書的思想更深邃,做任何事都會鋪墊和念及後果,一個動作要解讀成好幾層意思。”
商行箴問:“你是在誇還是在貶?”
“哪個都不是,我只是在陳述這個現象,興許我以後也會變成這樣。”時聆的手頓在一隻軟乎乎的綿羊上,“但是叔叔是比狹義成年人更狹義的那一個。”
商行箴眼看那隻羊尾巴也快要被時聆掐斷了,但他不出聲製止,隻想聽時聆把話說完。
時聆說:“張覺他們作為朋友是陪著我一起成長,可叔叔是作為特別的那個狹義成年人見證我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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