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只有沈乖的名字是他的溫暖。
其余的所有地方都像已經壞死了一樣。
病床上的沈乖再次陷入昏迷,但很顯然昏迷中的他也並不舒服,痛得他無意識地想要打滾,卻被什麽狠狠釘死在那裡不能動彈。
冰面上的楚忱呼吸已經極度困難,隻憑著那股信念吊著最後一口氣。
似乎誠意終於感動了上天。
冰面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楚忱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只是他渾身凍僵,已經不能動了。
他閉上眼睛,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冰面的縫隙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他身下的這塊冰和其他的徹底分開來。
楚忱費力地吸了一口氣。
身下的冰在一點點融化,顯然不是體溫作用,而是所謂的“心誠則靈”。
楚忱整個人浸入徹骨寒冷的冰水之中,那冷像一把把尖刀刺在他身上,而他毫無知覺。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沉到水底,一把薅出手邊的一棵引渡草。
好了,這回他家寶寶不用再痛了。
楚忱徹底沉在妖海海底,躺在那兒,像一具溺水而亡的屍體。
而海水漸漸退開。
妖族醫院裡。
胡策手中把玩著的一個不很起眼,跟人類小時候玩的彈珠差不多的一顆珠子突然亮起來。
胡策皺了皺眉,似乎在想這玩意兒亮起來意味著什麽。
東西到他手裡以後就沒亮過,這突然亮起來他也很不適應。
這……引渡草!
胡策訝然起身,轉瞬出現在沈乖的病房裡。
躺在病床上的小貓妖手腳都被綁縛住,像人類精神病院裡禁錮病人不讓他們傷害自己那樣。
束妖繩把小貓妖纖細的手腕腳踝勒出刺目的紅痕,甚至有些地方磨破了皮。那繩很柔軟,但到底禁不起小貓妖使勁兒地掙扎。
疼痛太劇烈,不這樣綁住他,沈乖已經忍不住要開始折磨自己了。
胡策的目光只在小貓妖身上停留了一瞬間,接著語氣沉沉轉向胡昭二人:“走吧,去妖域接人,那人類采到引渡草了。”
引渡草被摘得,妖域冰海就會變成平地,這是因為無論人類還是不識水性的妖,他們只要采到引渡草就必然已經快被凍死或者淹死,海變平地,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
唐南簫看見楚忱毫無知覺躺在那裡的一瞬,眼淚“唰”地落了下來。
胡昭沉默地攬住了他的肩膀。
那位也才十九歲的人類青年,生死不知地躺著,拿著引渡草的那隻手卻攥得很緊。
胡策沒想到楚忱成了又一個“例外”,他上前檢查了一下,從身上掏出個小瓶,倒出裡面的東西給楚忱服下。
那是專用於救醒拿到引渡草的人的藥丸,一草對應一瓶,是胡策這些年第一次打開這小瓶子。
幾分鍾後楚忱嗆咳了幾聲,醒轉過來,明明剛從鬼門關前被拉回來,看見眼前的胡策,他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起身把引渡草給他看:“我拿到了。”
就這一瞬間,他好像變回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說話依舊發不出聲音,但眼睛裡閃著孩子氣的雀躍的光芒。
“嗯,走吧,帶你去見他。”
楚忱跟著胡策幾人再次進入那醫院,來來往往的妖看著他的面色依舊很不友善。
楚忱根本注意不到這些,他滿心都是他家沈乖小朋友。
“你準備好了嗎?”胡策語氣依舊非常冷淡,但裡面似乎夾雜了些許的欣賞,“這東西吃下去,想反悔就來不及了。”
楚忱點頭表示知道了。
病房門被打開,沈乖沒有醒,他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胡策用針扎了沈乖的手指,取出一滴血跟引渡草混合變成一個藥丸。
楚忱沒有絲毫猶豫地吃了下去。
下一秒,原本站著的他驟然跪倒,那股能輕易把人撕成兩半的劇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
“你是人類,感受到的痛苦必然會大一些,”胡策說,“但你體質比這小貓妖健康,大概捱過兩天就差不多了。”
他說了什麽楚忱一個字都沒聽見。
他的耳朵裡全是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響,巨大到他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這感受,緊靠“疼”“痛”二字已經無法概括,然而楚忱只是在一陣陣的眼前發黑下摸到了沈乖的手。
他跪在病床邊,臉頰貼著沈乖的手背,露出一個毫無生機慘白的笑。
那笑裡含著這十幾小時的思念,對沈乖的愧疚和心疼,對自己終於可以替他承受痛苦的滿意,唯獨沒有後悔。
他無可後悔,隻覺得自己幸運。
排山倒海般的疼痛打得他站都站不起來,胡策卻說這只是剛剛開始。
沈乖不疼了,昏迷中也變得安穩。
胡昭本想勸楚忱先去沙發上緩一會兒,然而楚忱張了張嘴,用唇形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有沒有乾淨的衣服?”
沈乖不疼了,就不會再淌那麽多汗了,雖然他身體虛弱,可能還會昏睡幾天,但楚忱想,至少要讓他換上乾的衣服,舒舒服服地睡。
病房門關上,裡面只剩下楚忱和沈乖兩個人。
誰也不知道楚忱到底是怎麽頂著疼痛幫沈乖擦了身換了衣服,又換了床單枕頭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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