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陽在學校基本沒什麽人緣可言,他一天到晚都跟在褚越身邊,如今褚越不在,他做什麽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吃過午飯,宋思陽照例去自習室打發時間。
學校靜悄悄的,他繞過樓道,正想拐彎到走廊,看見靠在欄杆上的幾個男生交頭接耳,他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無奈地打算換條路走,可剛轉身就聽見他們在討論褚越,宋思陽的耳朵頓時像是小狗辨別警報一般豎了起來。
“宋思陽一問三不知,一點兒用都沒有。”
“褚越什麽個情況,這都三天了還不見人。”
“心臟病發唄,還能是什麽?”
“我見過他發病,好像是在林家那次,當時多少歲來著,七歲還是八歲,記不清了,哐當一下人就倒了,臉白得跟什麽似的,還以為挺不過來了。”
有人戲謔道:“他到現在不還沒什麽事嗎,好多先心都是短命鬼,沒多少日子可活,誰知道褚越能活到什麽時候.....”
短命鬼三個字鑽進宋思陽的耳朵裡,就像往裡扎了無數根針,無形的尖銳疼痛讓他喪失所有的理智。
他忘記了自己在學校裡艱難的處境、忘記自己沒有得罪任何人的資本,本能地猛然衝了出去,像隻開啟滿分防禦狀態的小獸朝幾個男生喝道:“你們胡說八道什麽?”
幾人被突然出現的宋思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都有些心虛,卻不敢承認方才的話。
一個高壯的寸頭男生率先開口,“你小子躲在那裡偷聽,靠,是不是有毛病,我們說什麽了嗎,我們什麽都沒說。”
對方比宋思陽壯了大半個身子,宋思陽卻毫不畏懼,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咬牙,“道歉。”
“你他媽誰啊,我都沒跟你算偷聽的帳,還要我跟你道歉?”
宋思陽呼吸急促,“跟褚越道歉。”
事關褚越,幾個男生也不想鬧大,他們認定宋思陽是個軟柿子,不能拿他們怎麽著,嗤笑道:“神經病,別搭理他,我們走。”
可總是唯唯諾諾的宋思陽這一次卻不依不饒,快步伸手擋了他們的去路,重複道:“跟褚越道歉。”
幾人望著纖瘦的宋思陽都很是不屑,“你有完沒完,別逼我們動手啊,滾開。”
宋思陽寸步不讓,眼睛死死瞪著他們,仿若得不到一句道歉就絕不會退讓。
他們也不耐煩了,一個宋思陽也敢衝他們叫板,就算他們真的說了又怎麽樣,大家只是礙著褚姚兩家的勢力不敢挑明了說,但誰不知道褚越的病無法根治?
寸頭男生滿臉凶神惡煞,“你再不讓開,我真動手了。”
宋思陽像塊堅固的石碑一般杵在原地,怒視著他們,眼裡的兩簇小火苗燒得極旺,他是絕對溫順的性子,從來沒有人讓他迸發出這樣大的火氣。
可他們詛咒褚越是短命鬼,宋思陽一想到這個說法,所有的怯懦都被烈火燒成灰燼,只剩下了維護褚越的決心,他固執地重複第三遍,“跟褚越道歉。”
寸頭男生性格暴躁,罵了句很粗的髒話,狠狠推搡宋思陽一把,“你他媽還來勁了是不是?”
宋思陽目光炯炯地瞪著寸頭,這下徹底將寸頭惹怒。
寸頭先動的手,宋思陽是溫和,但也不可能乖乖站著挨打,他像隻橫衝直撞的獸跟比他高壯的寸頭扭打了起來。
“我靠,真動手啊!”
“別打了,別打了,跟他費什麽勁啊?”
“行了,別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宋思陽並不是寸頭的對手,被按著腦袋狠狠地磕碰在堅硬的牆壁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寸頭掐著他的後脖子不讓他反抗,吭哧吭哧說,“還道歉嗎?”
他從牙縫裡擠出字來,“道歉。”
寸頭還想給宋思陽教訓,被其余幾人拉走,“算了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走了。”
宋思陽很想追上去,但腦袋像炸開了一樣,眼前也白花花的一片,等他緩過勁時幾人已經不見蹤影,他站在原地,十指緊握,眼睛通紅——不是因為委屈,而是憤怒自己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編排褚越。
打架的過程被監控錄下來,沒一會兒相關人等就被年級主任叫去談話。
宋思陽只有一張嘴,他們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黑白顛倒,硬生生說是宋思陽先招惹的他們,再加上幾人家境優渥,長輩又是學校的讚助人,而宋思陽只是一個被褚家資助上學的學生,縱然主任心裡有數,天平還是往寸頭一派倒。
“我不管誰對誰錯,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以後再發生類似事件,都記大過。”
宋思陽知道自己討不回公道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沒什麽公平可言——人人生而平等只是大部分人用來安慰和麻痹自己的口號,實際上,無論在大事或者小事上,弱者很多時候都只能吃悶虧。
宋思陽從未這樣厭惡過鼎華裡明裡暗裡存在的階級差。
但他不想給褚越惹麻煩,所以在回家之前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萎靡不振。
宋思陽努力讓自己像往常一樣掛上笑容,跟在打掃衛生的陳姨說一聲我回來了,繼而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在房門口恰好碰上開門的褚越。
宋思陽佯裝自在地打招呼,“要下去嗎?”
褚越還未回答,目光先凝在宋思陽的額頭上,原先清明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直至像黎明前的夜晚呈現出最為濃鬱的墨色,暗沉中隱含著破曉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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