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妄圖享受比同人文更真實、更親近的距離,時熠溫柔的態度,能讓他感覺到自己是被優待的。
問題是,撒嬌?他對時熠嗎?
陸景明垂下綠色的眼眸,他過來的時候,甚至沒有戴上黑色鏡片。
一種帶著失落與自我厭棄的混亂情緒爬上他的心頭。
陸景明多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緩步離開了時熠的門前。
……
年初二的中午,時熠一家四個人到附近有名的茶樓喝中午茶。
陸景明原本以為,廣式早茶只有早上有,沒想到不僅中午有、下午有,就連夜晚也可以有。
各式各樣的茶樓在廣東可以說是遍地開花,老頭老太太最喜歡招牌上用大字寫著“平靚正”的老茶樓,時爸時媽為了招待客人,選的是新裝修的“四季茶樓”,早早就訂好了包間。
客人到店需要按人頭付茶位費,有菊花茶鐵觀音普洱茶紅茶綠茶等常見茶可以選,這步似乎不太重要,時熠選了菊花茶,服務員便扔過來一個茶包,附帶一大張點單紙。
在電子下單十分便利發達的現在,這個點單紙簡直可以說是廣式早茶的靈魂。
“陸哥先看吧。”時熠將紙給坐在旁邊的陸景明,並遞上鉛筆,“想吃什麽直接打鉤就好,要兩份的話寫數字。”
點單紙是彩色的,薄薄一大張,雙面都畫滿了推薦菜,時熠小時候最享受勾勾選選的過程,廣東氣候濕熱容易上火,時爸時媽不讓他吃太多煎炸物,時熠經常掛著眼淚,用鉛筆附帶的那個難用的橡皮擦,擦掉炸雲吞炸雞翅。
陸景明拿著筆,先是在XO醬香煎蘿卜糕後面寫了2,再在椰汁千層糕後面寫了2,然後勾了一份蝦餃。
原本他是要請客的,但時爸時媽堅決不同意,陸景明對他們來說是孩子,又是重要的客人,怎麽可能讓他花錢。
於是陸景明勾選的不多,推過去給時熠看。
“怎麽這麽少?”時熠接過筆,開始快速勾選,然後呈上去給爸媽看。
時爸時媽接過看了眼,判斷煎炸物濃度過高,時熠則一臉乖地看著他們:“我想讓陸哥也試試嘛。”
“一陣飲涼茶啊。”時媽用粵語對他說。
茶樓的多數糕點都是即點即上,不同於北方的大盤菜,端上來的蒸籠與餐碟都小小的,裡面的東西也比較袖珍,這裡的人喜歡這種一次可以吃很多種、每樣吃一點的感覺。
桌上堆得很滿,蝦餃、乾蒸、鼓汁排骨、虎皮鳳爪、生菜牛肉丸,主食類有紅米腸、糯米雞、鹹骨菜乾粥、三絲炒河粉,除了時熠喜歡的那堆炸物,還有雙皮奶、葡撻、千層糕這樣的甜點,當桌面擺不下,蒸籠便疊在蒸籠上邊。
“這個糯米雞裡面雞肉好嫩好大塊,才五塊錢一個,真的好……”時媽稱讚著,這時忽然卡了殼,轉頭用粵語問丈夫:“好抵食……用普通話點形容啊?”
“好……值得吃?”時爸其實不是本地人,但到這裡已經三十多年了,早被醃入味兒了。
還是到北京讀了兩三年書的兒子告訴他們:“物美價廉。”
“對!”時媽一副整個人瞬間舒暢的表情,“還是年輕人最有文化。”
陸景明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談笑,嘗了一口椰汁千層糕,嘴裡涼涼的,甜得人皺眉。
這頓飯吃過,時媽真的載著他們倆,在老城區東彎西拐,最後停在了一家看著黑黢黢的老店前。
時熠狠狠吞咽了一下,被喊下車。
這家店看上去恐怕有三十年歷史,招牌也褪了色,寫著“強記涼茶”,陸景明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材味。
“……小朋友食完熱氣嘢飲。”時媽對店老板說。
老板是個頭髮全白的老爺爺,戴一副老花鏡,將時熠和陸景明喊到跟前去,顯然並沒有覺得這倆小朋友“有點兒大”,而是朝他們吐出了舌頭:“Yue。”
陸景明一臉懵,看著時熠很老實地也伸出了自己的舌頭,於是很聰明地會了意,緩慢地跟著照做。
然後老爺爺嘰裡咕嚕念了很多陸景明聽不懂的,時熠倒是聽懂了,說他們一個肝膽濕熱一個氣血失調脾胃虛,總之今天都得受這個涼茶酷刑。
“我和爸爸去探親。”時媽說,“你們慢慢喝,喝完知道怎麽走回家吧?”
時熠心如死水地點了頭。
老爺爺收了錢就揭開煮好的砂鍋,舀出黑漆漆的液體,兩個人都是一大碗,逃也逃不了。
時熠和陸景明面對面坐同一張桌,陸景明倒是淡定,直接端起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氣都喝了。
放下碗的時候,他看見時熠很小心地啜了一口,想到了那個鴨子伸腳試探水面的表情包。
“你很怕喝涼茶?”陸景明問。
“涼茶是唯一讓我想逃離廣東的東西。”時熠被苦得直皺眉,但還是乖乖多喝了幾大口,“我幼兒園吃麥當勞,吃到喉嚨發炎發燒,連續喝了三天涼茶加打針,後來我爸媽很喜歡牽我到麥當勞門口,假裝還要帶我去吃。”
他說著又狠狠灌了一大口,“別的小孩都是賴在門前,哭得呼天搶地,我是呼天搶地拖著我爸媽趕緊走。”
可能是時熠的錯覺,他好像看見陸景明在這時輕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笑容。
“陸哥,我還沒見過你笑呢。”時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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