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喬小口小口的,喝一會兒停一會兒,裴多律耐心十足,清晨的太陽還不太烈,車內沒打空調,裴多律寬闊的後背擋住了東邊照耀而來的光線,後背一點一點凝聚起熱意。
他伺候紀喬喝了十分鍾水,葡萄糖下去半瓶。
“要吃巧克力、海苔飯團還是包子?”居民區樓下有賣簡單的早餐,裴多律買了兩樣,怕他路上肚子餓。
紀喬喝完水精神了一些,伸手接過了熱乎乎的飯團,手背白皙沒有一點多余的肉,淡淡的青色脈絡仿佛都比別人脆弱。
“你是裴正嗎?”
“是。”
裴多律撥開他額頭汗濕的碎發,輕聲道:“我叫裴正,跟五年前,六年前一樣,什麽都沒少,你最好記住。”
紀喬咬了一點點鹹鹹糯米:“我要是記不住呢?”
裴多律:“那我會一直一直說,在你耳邊強調,直到你因為有個每天醒來第一句話強調‘我腎很好’的先生,連做夢都感到丟臉。”
紀喬古怪地看著他:“我們又不在一張床醒來。”
裴多律:“那我憋著不說話,見了你才說。”
他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紀喬發紅的眼尾,把葡萄糖水蓋子擰了一圈,松松的,在兩座中間的水杯格。
紀喬提醒道:“你再擰兩圈,倒了水會流到車上。”
裴多律:“洗車有年卡。”
紀喬哼哼,什麽都有買會員敗家極了。
等等,裴正現在是裴總了,奢侈品是紀喬的智商稅,是裴多律體現身份地位的小玩意兒,他們在衣食住行消費觀方面拉開的差距是怎麽都彌補不了的。
紀喬並不打算改掉省錢的好習慣,存錢才能抵禦風險,但是裴多律追求他的過程,勢必會習以為常地花很多冤枉錢,他要是收到“給男朋友二十,給商家兩萬”的禮物會吐血。
別追著追著,把自己追生氣了。
紀喬覺得裴多律到時候一定想不明白原因,便道:“你是不是在追我?”
裴多律繞到駕駛座開車:“我在照顧你。”
紀喬轉了轉手裡的飯團,道:“很好吃。”
他坦然地看向裴多律,腦子慢半拍地組織語言:“飯團可以,包子也可以,我收到很會高興。”
“錢不可以。”紀喬很慢很慢地道,“不要花錢追我,我會覺得你沒有用心。”
裴多律想起紀喬發的《相親指南》,裡面的“約會一定要舍得花錢”被塗掉了,他不太認同紀喬說不要花錢,他賺了錢又不給老婆花,那不是給銀行乾苦力。
“我會用心。”
紀喬努力提了點氣力:“哦,裴總。”
裴多律無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為裝過窮,再想給紀喬花錢,憑空有了用錢贖罪的炫耀意圖。
他想了想,垂手打開儲物蓋,從裡面拿出一個深咖色的皮夾,遞給紀喬:“那你能告訴我這個多少錢麽?”
紀喬捏著錢夾,一下子愣住,這是他當年送給裴正的生日禮物,一個很貴的真皮錢夾,被主人恰當保護,這麽多年過去沒有絲毫損壞。
裴多律還留著。
裴多律還用著。
他打開皮夾,打眼就看見露出一條邊的身份證和一張黑色的卡。纖長的手指勾了下皮層,裡面存著幾張百元大鈔,嶄新得像剛從人民銀行取出來,但是印刷年份卻是五年前。
5年前就放在錢夾裡的鈔票,還隻放幾張,怕太多了撐壞錢夾。裴多律沒有花過,拿進拿出也會損耗,但他卻隨身攜帶了這個錢夾五年。
紀喬鼻子一酸,好像通氣了一瞬,但馬上又堵上了。
“沒多少錢,五百。”紀喬垂著眼皮說。
裴多律:“我問你皮夾多少錢,不是裡面有多少錢。”
“不讓我花錢,不公平吧?”
紀喬搬出另一套理論:“我說過了,不能學我。”
裴多律:“……”
不花錢怎麽追老婆。既然紀喬把他比作相親對象,裴多律也去網上參考了很多相親事件,他們都說:不會見摳門男第二次。
紀喬很會給他出難題,他承認,但甘之如飴地解題。
昨天計劃的約會幾乎泡湯,淨是用不上的。
紀喬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飯團吃了三分之一捏在手裡。
裴多律隻敢說:“好。”
紀喬勾了下嘴角,淺淺的,像山頂的積雪剛剛學會融化,露出了一點山峰的線條。
十分鍾後,裴多律開到一個相當豪華的小區,從綠化就可見一斑。
紀喬自己能走,裴多律非要背著他上去,從車庫背到房間,兩米多寬的大床,顏色單調的床品。
他想起自己其實在裴多律視頻背景裡見過這裡。
“你躺一會兒,我叫了醫生過來。”
紀喬手上還有裴多律買的早餐,想了想,道:“你吃早飯了嗎?”
裴多律:“我去做。”
事實上他這個房子毫無開火痕跡,打算吩咐司機去幫他把小房子裡的東西都搬過來,藥材,煎藥壺,虎皮蘭,鍋碗瓢盆……
紀喬:“給你吃。”
他把吃剩的飯團、包子、巧克力都塞給裴多律,看他會不會嫌棄。
裴多律接過來,就坐在床邊,就著葡萄糖水吃了。
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價值百萬的大床上,毫不嫌棄地吃四塊錢一個的飯團,一塊錢的豆沙餡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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